晚上十點來鐘的時候,家裡就只剩沈戈和凌笳樂還醒著了。所有燈都關了,只有餐桌上方的小吊燈投下一圈亮光。
他們就對坐在這個小光圈裡,很有默契地打著消食的藉口來享受獨處的時光。
凌笳樂喝著小金桔泡的水——原來那棵小樹似的的盆栽是金桔樹,養得好了可以結很久的果子,想吃了就揪下來幾顆。
他晚飯吃多了,在餐桌旁坐著的時候,想趁大家說話時偷偷地打個飽嗝,誰想沒能逃過沈戈的眼 。
隨後沈戈就起身去了陽臺,之後又去了廚房,沒多久端回一隻大肚子玻璃茶壺,裡面泡著切成片的金桔、青檸,還加了蜂蜜和薄荷葉,呈現出清爽的黃色與綠色。
他把茶壺端上桌,對所有人說:“金桔消食。”
只有凌笳樂聽懂了他話裡針對自己一人的揶揄,鬧了個大紅臉。
沈戈喝的是青梅酒,家裡自釀的,度數不低,但是喝到口中酸酸甜甜,容易讓人失去警惕。
小李就被這酒的口味給騙了,這會兒正躺在客廳的沙發床上打著醉鼾。
這沙發床本身是給“阿姨”準備的,因為沈戈回家了,阿姨就放了假。
凌笳樂理解這個“阿姨”大約是集合了“朋友”“老鄉”“保姆”三層含義。
“阿姨人好,熱情,照顧老人也有經驗。挺幸運的,能在這麼大的城市碰到這樣一個老鄉,做飯的口味也好,口音也好,都合適。”沈戈說這話時帶著某種慶幸。
但是凌笳樂能想到這不是僅憑運氣的事,沈戈為了找這樣一位“阿姨”,肯定花了很多功夫。
他以前對“孝順”這個詞沒概念,認識沈戈以後才漸漸理解了這個詞,並越發地從抽象到具體。
就拿他們租的房子來說,小區雖然有點老,但隔壁就是公園。每天一大清早,兩個老人一起下樓去公園晨練——“風雨無阻。”沈戈說這話時眼裡帶著驕傲。
還是小李想得多,問他:“那這房租也不便宜吧?”
沈戈淡淡一笑,“還行。”那神態和語氣真是安然極了,看不出半點心酸苦楚,好像從來沒因錢而為難過。
再比如說他們家的電視,沈戈自己是不看電視的,也不富裕,卻因為爺爺奶奶愛看電視,就給他們買最好的——“老人和小孩一樣,都得注意保護眼睛。”他的原話是這樣說的。
老人提前吃過晚飯,爺爺坐桌邊陪客人喝酒,奶奶累了,慢慢挪去沙發上休息。
凌笳樂從沒接觸過年紀這樣大的老人,他見老人家走得緩慢吃力,立刻想去攙扶,被沈戈制止,過後才悄悄告訴他:“老人都希望自己能多做點事,他們今晚給你們做了燒麥,心裡可高興了。”
奶奶腿腳不好了,走得極慢,沈戈和凌笳樂就一直目送著她。
奶奶慢慢地坐進沙發裡,兩個遙控器又搞不明白了,沈戈立刻過去教,已經不知道教過多少回,卻依然極為耐心。
凌笳樂最喜歡聽他用方言和爺爺奶奶說話,婉轉陌生的腔調,由他說來就有種形容不出的親切溫柔。
“你們那邊怎麼喊‘爺爺’‘奶奶’來著?阿大,阿嬤?”
沈戈聞言輕輕一笑,“差不多,阿大,阿嬤。”
還是有點差別的,普通話裡沒這個發音,凌笳樂小聲嘟囔兩遍,放棄了,說:“你們那邊的話真好聽。”
沈戈低頭抿了口酒,藏起收不住的笑意。
凌笳樂的手伸向果盤,沈戈忙把盤子往自己這邊一拽,讓凌笳樂摸了個空。
“哎?”
“……你還吃啊?”
凌笳樂又伸手,瞄準一塊桃子,沈戈抬手一擋,“別吃了吧,太晚了。”
凌笳樂“噗嗤”一笑,“你怎麼跟我媽似的。”但還是聽話地收回手。
只是過了一會兒,他冷不丁問道:“你不會是覺得我胖吧?”
沈戈忙搖頭:“沒有,沒有,你哪胖?”
凌笳樂鬆了口氣。
沈戈在手裡轉著酒杯,轉了一會兒,他突然問道:“你之前,是不是有段時間挺胖的,後來又一下子瘦下去?”
凌笳樂的表情堪稱痛心疾首,“你怎麼連我以前的醜照都看過?”
“醜照?……哦不是,我是……我是……”真是他少有的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