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戈按響凌笳樂房間的門鈴,小李一見他萬分歡喜:“哎呦哥你可來了!”
沈戈一邊往裡面走一邊問道:“怎麼了?”
他停下腳步,做出側耳傾聽的姿勢,在他所處的玄關看不到的地方,有簡單輕快的鋼琴聲傳來。
小李往裡推他:“快點快點,笳笳非要等你一起吃飯!”
沈戈有些懊惱地看他一眼,再往前走,穿過玄關,果然,凌笳樂已經被他們驚擾,轉過頭來——
他抱著膝蓋坐在飄窗下,神情還停留在剛才,是一種本不應該出現在凌笳樂臉上的憂鬱。
這憂鬱因為沉靜而顯得悠久,讓人知道他已經這樣獨自坐了很久了,讓看到的人覺得他就是特地在等自己一樣。
就在這樣蘊含著等待的憂鬱裡,沈戈發現自己對凌笳樂的愛意又多了幾分。
他不由地悲憤起來:“這樣的愛會是假的嗎!”
凌笳樂的視線落到沈戈臉上,那雙眼眸中的憂鬱如潮水般散去,被喜悅取代,好似一片死水被風吹活,瞬間生動起來。
就在這樣的生動裡,沈戈雜亂惶惑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當然是真的,怎麼可能不是真。
凌笳樂站起身,問沈戈: “餓嗎?吃飯嗎?” 臉上掛著淺笑。
忍飢挨餓的小李忍無可忍,大喊:“我早就喊餓了,你一直不讓吃!助理就不是人了嗎!”
凌笳樂似被他當面戳穿了隱秘心事,羞澀且慌張地拿起手機,故作鎮定地說道:“給捱餓的助理同學發個紅包。”
小李衝他深深一揖:“謝謝老闆!”
凌笳樂一邊操作一邊抬眼偷瞟沈戈,與他的視線對個正著,趕忙又落回手機上,“沈戈是客人,咱們得懂禮貌,知道嗎?”
小李開啟手機點收款,抬手一敬禮:“知道!”
凌笳樂終於笑了,於是沈戈也笑起來,打心眼裡感謝小李的活潑。
吃飯的時候,礙於小李在場,兩人沒有提片場的事。這一場雖然沒有清場,但是小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沉浸在夏天拍露天戲的恐懼中,一直抱怨個不停。
飯後兩人去了沈戈的房間,凌笳樂立馬問他:“你沒和導演鬧矛盾吧?”
“……怎麼這麼問?”
凌笳樂試探而憂慮地看著他。
沈戈立刻意識到,凌笳樂也可以是敏銳的,這兩個小時內他也許已經隱約觸控到真相。
回來的路上,沈戈本來已經下定決心,可此時迎著凌笳樂輕微晃動的眼神,他又不忍心了,含糊道:“是鬧了點矛盾……我覺得,今天拍得有點兒過……”
凌笳樂明顯鬆了口氣,紅暈後知後覺地漫上臉頰:“那也不能怪導演啊……”
沈戈低下頭,“我……不是故意的……”
凌笳樂笑了一下,因為過於羞臊,他的笑聲十分短促:“手滑,是吧?”他又說:“不過也挺好的,一次就拍過了,要不我可能還真演不出來。”
沈戈倏然抬起頭看著他,“你真這麼想的?”
凌笳樂怔了一下,有些不太敢似的輕輕點了點頭。
“你就一點都不生氣嗎?”
凌笳樂遲疑地看著他,還是搖頭。
“我騙你了,王序事先跟咱倆說的不一樣。”
凌笳樂的臉色逐漸僵硬起來。就像小孩子問大人:“衣櫃裡是不是藏了鬼?”他只想得到一個回答:“沒有。”
凌笳樂吃力地問道:“什麼意思?”
沈戈沉聲解釋道:“他對你說的是,我可以把手伸進牛仔褲裡,對吧?但是他對我說的是……”他費勁地擰起眉頭,倔強地說道:“我沒有手滑。”
凌笳樂怔懵地聽完,惶然地眨著眼,他突然問了一聲:“你和導演動手了?!”
沈戈坦然且倔強地承認:“往他鼻樑上打了一拳。副導他們送他去急診了,我就回來了。”
凌笳樂驚恐地看著他。
沈戈心想,他一定覺得自己很暴力。但他不為所動,負氣一般地說道:“他活該,得讓他明白導演沒那麼大的權力,他必須得學會尊重演員!”
凌笳樂飛快地低下頭,眼珠慌張地亂轉,很快又抬起頭來,擔憂地看向他:“他以後會不會為難你?”
沈戈衝動地一傾身,在他手上用力握了一下,“凌笳樂,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別再讓別人傷害你了!”
凌笳樂在他的手掌中痙攣了一下,將手飛快地抽出去。
稍作冷靜後,凌笳樂說:“其實,這種對我來說……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他誠懇地看向沈戈,“起碼我們最後拍出好鏡頭了,對不對?你看我以前拍的那些爛片,鬧心事更多……因為趕場軋戲把胃都熬壞了,一場一場的大夜戲把睡眠都搞紊亂了。咱們導演雖然……但他起碼不往死裡用我們,起碼保證我們的一日三餐和睡眠,對吧?”
他見沈戈不做聲,繼續說道:“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講的那個,爆破裝置提前引爆,把我耳朵給震得不靈了……你是沒看過那個片子,徹頭徹尾的大爛片。我就覺得,比起受了半天罪、落下一堆毛病,結果拍出一堆垃圾,我更情願受這種罪,最後拍出有價值的東西,也算物有所值……咱們導演脾氣是差了點,性格也怪了些,但他確實是為了電影,他不是故意發壞。”
他小心地看著沈戈的臉色,問道:“我不知道我說清楚沒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沈戈移開視線,看著窗外長長地呼了口氣。
凌笳樂微微向前傾著身子,離他更近了些,“沈戈,以後,別跟導演發脾氣了,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