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笳樂是被小李叫醒的,他醉意還未全消,迷迷糊糊以為是早晨,是在自己的宿舍,嘟囔一句:“你今天起得比我早啊……”
小李一把抓住他的手,驚懼地喊了一聲:“笳笳!”
凌笳樂被他這一嗓子嚇得酒醒了一半,“蹭”地坐起來,看見小李盯著自己的臉和脖子來來回回地看,一副白日見鬼的模樣。
零星的片段於一瞬間在腦海裡閃現,他想起蘇昕一直粘著自己、摟著自己……他想起自己被蘇昕扔到床上……噩夢再次上演。
凌笳樂慘白著臉,慌張地左顧右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
小李忙扶住他亂擺的腦袋,壓低了嗓音急切地問道:“笳笳,你醉死過去了?你嘴上怎麼弄的?還有脖子裡……是拍戲還是怎麼……”
凌笳樂下意識摸了下嘴唇,摸疼了才知道自己嘴上不對勁,眼珠慌得左右亂轉。
小李被嚇得六神無主:“笳笳,你睡覺沒鎖門啊!你睡多久了?……”
凌笳樂慌亂地檢查自己的衣服:襯衣開了兩顆釦子,褲子是好好的,腰帶也是好好的,鞋沒在腳上。
他踉蹌著翻下床,哆哆嗦嗦地穿鞋,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告訴自己這和那一次醉酒不一樣,這是片場,不是酒場 ,不會的……
他彎腰穿鞋,腰彎到一半時停住,直起身。他摸向腰帶,同時低頭看去,腦子裡“嗡嗡”響——
他自己沒有繫腰帶的習慣,這條腰帶是“江路”的,剛被拿來時,服化組的一個小妹笑稱他腰太細,一口氣在這條樣式老氣的寬皮帶上多打了好幾個孔。
他一直習慣用倒數第二個孔,但是現在腰帶的針釦是扣在倒數第三個孔裡。
小李一直心驚肉跳地看著他的反應,見他抓著皮帶一動不動,剛要問什麼,就見他突然躥起來,幾乎是一步奔至試衣鏡前,對著鏡子看自己的臉,又撩起衣服前前後後地檢查。
“李李!”凌笳樂嘶聲一喊,酒精令他的嗓音極其嘶啞,稍一揚聲就撕裂開,聽得人心驚膽戰。
“沒有……身上沒有……”小李後悔剛才顯得一驚一乍,他知道自己把凌笳樂嚇壞了,“就脖子裡有兩個……沒事笳笳,肯定就是拍戲不小心弄的!導演說清場,我就一直在外面等著呢,沒有拍特別久!……特別快就拍完了!我看著那個蘇昕出去的!”
凌笳樂還要脫褲子,手上哆哆嗦嗦,抖得皮帶扣“叮叮噹噹”響。他對著鏡子檢查自己的腿,又摸了摸屁股,然後再哆哆嗦嗦地將褲子提好。
外面響起敲門聲,導演助理在外面問道:“凌老師準備好了嗎?沈戈和群演們已經就位了。”
沈戈……
凌笳樂剛剛放鬆少許的神情立刻被揪住,看著鏡子裡腫得極為明顯的嘴唇,焦慮地咬住手指節。
凌笳樂被導演助理一路催攆著,他明顯還醉著,腳下一路打絆子,在小李的攙扶下趕往下一個拍攝地點,“張松和江路的家”。
他萬萬沒想到導演助理所說的“就位”是如此情景。
他推開屋門,頭微微低著,下意識想藏起自己的臉。但他下一瞬就察覺出異樣,抬頭看向屋裡,整個人定在原地,一隻腳停留在門檻外面。
這屋裡煙霧繚繞,他們平時依偎著看電影的沙發上、吃飯的圓桌周圍,都坐滿了人。
紅大姐、小上海、小軍……還有沈戈,所有人都在,攝影師、燈光、導演也都在,如此嚴陣以待,只等他一人。
所有人都在一瞬間看向他,神色各異,連攝影機黑洞洞的鏡頭都對準了他,像一管準備就位的炮筒。
配角們已經陪主演在此等候多時了,他們誰都沒料到凌笳樂會如此突然地闖進來,頂著一頭蓬亂的頭髮和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之前走戲排練出來的神態全都派不上用場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極度的剋制,剋制地審視著、懷疑著,幾乎要掩蓋住他們的詫異。
原來一群人同時遭遇驚變時,是這樣的不動聲色,誰都不做那個出頭鳥,給當事人留足體面,沒有讓場面更加難堪。
只是旁人的鎮定更顯得沈戈沉不住氣,只有他突兀地從人群中站起來。
他手裡夾著支菸,本來正要往嘴邊送,錯愕使他忘記手上的動作,向前走了兩步,待看清凌笳樂被人留下的痕跡後,猛地頓住腳。
凌笳樂被他的臉色提醒,立刻退至門檻後,並深深地埋下頭,抬手擋住嘴和脖子
沈戈猛地回頭看去,鏡頭跟著他的視線旋轉,拍下每一張籠在煙霧裡的臉。
“停!”
幾名配角演員全都鬆了口氣,不約而同地站起身,想要趕緊逃離這怪異的氛圍。
“演員都不要挪位置!馬上拍下一鏡!”副導演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