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是沈戈他們在明,王序在暗,將他們兩人當提線木偶般操縱;如今則不動聲色地調轉過來。
王序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這個聰明的年輕人看穿了,他的淡然在沈戈眼裡全然成了強撐出來的假裝,越是看不出破綻,就越顯得可笑可憐。
沈戈就“張松在小上海家裡住的那幾天”又提過幾個問題後,看到王序被燒到頭的香菸燙了手,終於覺得胸中暢快許多,好似鬱結在胸中許久的那口惡氣終於有了出口。
他展顏一笑,露出英俊又年輕的男人才能有的健康陽光的笑容,“謝謝導演!您早點休息!”
王序暗自捻著剛剛被香菸燙到的指頭,淡漠地點了下頭。
三樓的房間已經熄了燈。試探的敲門聲響起,小李徐徐打著輕鼾,凌笳樂翻身下床,開啟門,果然看到沈戈站在門外,隱約有些興奮的樣子。
“怎麼——”
他話沒問完就被沈戈推搡著,或者說擁著推進屋裡,用手托起他的下巴和他接吻,腳向後一勾,將門輕輕地關上。
兩人伴著小李的鼾聲吻了一會兒,纏綿地分開,凌笳樂輕輕地笑著,問道:“怎麼了?”
沈戈用力摟了他一下,像是做承諾那般堅定:“笳樂,我和張松不一樣。如果是我,我不會去找小上海,更不會住他家。我就算是隻能睡大街上都不會做讓你傷心的事。”
凌笳樂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出神地望著他。他抬起手,綿軟地撫摸沈戈那雙因為薄窄與性感而顯得冷情的嘴唇,越看越喜歡。這麼冷感的嘴唇,說出來的全是燙人心窩的話。
他忽然踮起腳,兩手捧住沈戈的臉,再度用力地吻了上去。他們鬧出些動靜,小李發出一聲豬鼾。
沈戈含了下凌笳樂的嘴唇,“他不喝酒也打呼?”
“啊……”
沈戈失笑,拉著凌笳樂偷偷摸摸地下了樓,他們這一晚還有很多話要說。
可惜張松不是沈戈,江路也不是凌笳樂。
從前,當江路知曉小上海鍾情張松好多年後,他就不太願意讓張松再參加那個小團體的聚會。
可是那個小團體對張松而言意義重大,“我從鄉下來到大城市,無依無靠,什麼都不懂,是紅大姐他們找到的我。”
小團體裡的同志更新換代很快,張松從一個新人成長為一個被擁簇的角色,那張圓桌已經是他第二個家。
其實同樣的,江路也離不開他們這群人。只有和紅大姐、小軍、小上海他們待在一起,他才覺得自己是正常的,是無罪的。
他只是在每次聚會後衝張松抱怨幾句罷了,“他今天又老看你。”“你幹嘛非得喝他給你開的酒?你自己開行不行?”
他這樣一說,張松就會笑著應道:“好,好,我那不是在跟你說話嘛,沒經心。”
但是張松從小上海家回來,小上海往他們家打電話,往張松的BP機上發訊息,他什麼都不問了。
不想再生事端也好,想要一錯抵一錯也好,總之,江路選擇了默默地忍受,卻決不能說是真的不在意。
他只是想和張松把日子過下去。
然而已經發生的事,如果僅是靠閉口不提,那它就只能消失於唇邊,而非釋然於心底。它會更刺痛地橫亙在肉裡,越爛越深,越來越疼。
他們的小飯桌上不再有談笑,過分的安靜令人不適,只好長時間地開著電視,用枯燥的背景音讓家裡熱鬧幾分。
江路用筷子扒了兩下碗裡的飯,突然覺得新聞主持人那字正腔圓的音調難以忍受。
“我去放個歌吧,你想聽誰的?”他忽得站起身,筷子“啪”地一聲撂在碗上。
整頓飯都和他沒有目光交流的張松此時終於看向他,示意他先別說話——
男主持人神情莊嚴地念著新聞稿:“……在迪吧、夜總會、歌廳等公共娛樂場所販賣和吸食的情況相當普遍,種類繁多,僅公安禁毒部門發現和收繳的毒品海洛因就達70餘種。公安部門決定加大打擊力度……”
兩人聽到“加大打擊力度”幾個字後,皆是面色一緊。
江路躊躇道:“這個……應該和我們沒關係吧?”
張松比江路早生了幾年,對前幾年的一些事印象更深刻一些,憂慮就更多一點,“那種事……幾年就要來一回。我們還是小心點兒吧。”
江路點點頭,等新聞播到國際新聞的部分,他見張松不再關注了,才關上電視,開啟抽屜翻找磁帶,“王傑的歌可以嗎?”
“隨便。”
江路臉上有幾分悻悻,垂頭將磁帶放進收音機裡。
等音樂響起後,張松為彌補剛才的冷淡,主動問道:“要不我們也買個vcd,我問了一下,現在沒那麼貴了,兩千出頭就能買一臺不錯的……”
江路忙說:“不用,不用買……錄音機就夠用了,挺好的。”
最開始江路喜歡去梁勇的舞會,不單是因為黑燈舞會刺激,還因為他那裡有很多打口碟,都是國外的新歌,國內買不到的。
他微微垂著頭,手指在那臺飛利浦的錄音機上輕輕地摩挲著,“錄音機也挺好的。”
張松和他一起聽起歌來,江路漸漸將身體靠在櫃子上,側耳傾聽似的微微歪過頭,輕聲道:“多好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