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院落(1 / 2)

小說:春風度劍 作者:蒼梧賓白

帳外是泠泠的霜氣, 衾枕間卻暖意襲人。薛青瀾叫聞衡給按在身側,進退兩難,老大不自在, 只能拿話打岔:“廖師兄今日不是要過來?真要搬到別的院子去, 總得容我回去稟明師父, 收拾些東西。”

青天白日的,兩人本來就醒得晚,再這麼賴下去待會兒被廖長星過來看見了,他還活不活了?

聞衡不慌不忙地道:“不急, 吃了飯再去。順便想想還缺什麼,待會兒叫師兄一併給添置上。”

他早已不是宗室貴胄, 可從小養成的習慣還在, 說話做事慢條斯理,總帶著一股漫不經心的從容,好像天塌下來也無法讓他變一變臉色。薛青瀾被他帶得靜下來, 略一思索,道:“倒也不缺什麼,就是得請廖師兄多給兩個火盆,免得——”

聞衡似笑非笑地垂下眼簾,睨了他一眼:“免得什麼?”

薛青瀾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拖長了聲音, 道:“免得再麻煩師兄。”

聞衡短促地笑了一聲,學著他的語氣道:“師弟別客氣,不麻煩。”

薛青瀾:“……”

這小崽子看著不親人,但聞衡感覺他只是悶,其實脾氣挺好,就像戳三四下才輕輕拍人一下的貓, 真煩了也就是一甩尾巴不理人,從來不露尖牙利爪,面上雖兇,心裡卻知道誰是真正待他好。

“現在醒透了沒有?”聞衡眼看他又不說話了,知道這是要甩尾巴的前兆,低頭溫聲道,“冬日天寒,起猛了容易著涼,最好緩一緩再起身,如此方是養生之道。”

薛青瀾在他懷中小幅度點頭,聞衡便鬆開手,道:“不鬧你了,下去洗漱更衣罷,外袍在火盆旁烘著。”

這張床靠著牆壁,聞衡在外薛青瀾在裡,按理該聞衡先下才對。薛青瀾從被子裡爬起來,問:“你呢?”

聞衡在他手背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哼笑道:“我?我被你壓了一宿,半邊身子都麻得不能動,你倒問起我來了?”

“……”

薛青瀾又好笑又愧疚,跪坐在一旁,拉過聞衡右臂,替他推拿按摩、紓解麻痺。聞衡支起一腿,抬臂任他施為。薛青瀾一低頭,未束的烏髮披拂下來,遮住了耳朵,只露出小半張臉,他雖低頭抿著唇,頰上卻有個淺淺小渦,分明正在強忍笑意。

聞衡看著,心說這樣才對,他就該在滾滾紅塵裡鮮活地貪嗔痴笑,做什麼想不開要去當天上的寒星。

手臂知覺逐漸,他試著活動手指手腕,笑道:“多謝,已經好了。算我沒白疼你。”

薛青瀾已經被他左一句右一句地戳習慣了,不再拘謹,把挽高的衣袖替他放下,道:“你慢慢起,我去做早飯。”

聞衡頗有些訝異地一揚眉,正欲發問,薛青瀾已猜到他想說什麼,利索地翻身下床,道:“山珍海味雖不能,燒水煮粥還是會的。師兄儘管放心,不會燒了你的廚房。”

沒過多久,薛青瀾果然端上了一缽白粥、兩碟醃菜,食材有限,他也翻不出花來,只多煮兩個熟雞子。兩人吃完簡單早飯,恰好廖長星尋了過來,被聞衡強徵幫忙,三人齊力將鋪蓋等一應零碎雜物收拾進了山際院。

山際院是記名弟子居所,當年聞衡本該住在此處,卻因為地方不夠又要守孝,獨自搬去了後山。後來李直離開,秦陵沒再收新徒弟,其中一間房就一直空置著,這回為了安置薛青瀾和聞衡,才重新打掃佈置了一番。

屋中地方有限,擺不下兩張床榻,索性換成一張寬榻,足可並排睡三個人。廖長星站在屋中環視一週,歉然對薛青瀾道:“事急從權,只能騰出這麼一塊地方安頓,慢待薛師弟了。往後有什麼事,儘管麻煩嶽持,千萬不必客氣。”

薛青瀾還沒說話,聞衡先調侃道:“師兄做的一手好人情。”

廖長星反問道:“薛師弟難道不是受你牽連?更別說人家還救了你一命,就是讓你當牛做馬也使得。”

“萬萬使不得。”薛青瀾忙道,“師兄折煞我了。”

聞衡怕他不自在,在背後搭著他的肩,道:“師兄心地善良,這已算是簡單的了,不用不好意思。”

薛青瀾不解其意:“嗯?”

廖長星一聽便知他話外之音,再看聞衡護犢子似地護著他,忍不住笑著搖頭,道:“罷了,接著忙你們的,若沒事我就先走了,師父那邊還在等我。”

聞衡放下手中物什,問:“前日事情如何了?”

這是純鈞派自家事,薛青瀾不便旁聽,主動藉口打水退出門外,將主屋留給他們師兄弟。廖長星見他走了,方對聞衡道:“事關重大,師父也沒對我多說。現下只能靠各峰長老出面盡力斡旋,先穩住他們,再悄悄地暗中調查。”

聞衡搖頭:“晚了,現下事情已經鬧大了,再想讓他們留下來,恐怕很難。”

受邀前來的名門正派個個心高氣傲,誰肯被當做雞鳴狗盜之輩一樣看管起來?說出去純鈞派恐怕要被群起而攻之。再則江湖勢力此消彼長,別派與純鈞派又不是素無齟齬,他們雖不至於做出盜劍之事,但是很樂於看純鈞派鬧笑話。因此除了真正與純鈞派有交情的那幾位,其他人絕不會束手配合純鈞派的行動,最多再拖三天,哪怕找不出罪魁禍首,純鈞派也必須放人。

廖長星心累地嘆了口氣,一提這事就愁得皺眉頭。他作為玉泉峰上挑大樑的弟子,有許多難處,只是不好對聞衡說,只是拍拍他的肩,道:“偌大一個門派,再難也用不著你們小孩家家的跟著操心。這些日子別亂跑,保護好薛師弟,若有異動,記得及時找我。”

聞衡瞭然道:“我明白,師兄放心。”

過了一會兒,薛青瀾從門外進來,手中端著水盆布巾,隨口問:“廖師兄走了?我看他似乎忙得很。”

聞衡接過銅盆放在一旁架上,道:“丟劍這事要處理得裡外俱全、不留話柄,恐怕他最近都沒有什麼閒工夫。”

薛青瀾還惦記著剛才的話,好奇問道:“師兄,你方才說‘還算簡單’,是什麼意思?難道純鈞派還有什麼別的規矩嗎?”

“什……”聞衡讓他問得愣住了,旋即反應過來,苦忍半晌,實在沒忍住,別過臉笑出了氣聲。

他笑得還挺好聽,低音像淙淙的流水,薛青瀾越發迷惑:“你笑什麼?”

“小傻子。”聞衡一指頭戳在他腦門上,“就因為不是好話才不明說,你還非追著問,讓我以後怎麼做人?”

薛青瀾蹙眉看他,五分懷疑三分審視,還有兩分好奇,那表情彷彿在說“我倒要看看你嘴裡能吐出什麼象牙來”。

他這模樣實在很新鮮,與初見之時判若兩人,聞衡無奈笑道:“就會折騰我……你自己想想,常言道報答救命之恩,除了結草銜環、當牛做馬,還有個什麼?”

薛青瀾本來是個聰明孩子,只是一時想岔了,此刻被聞衡點破,耳根頓時飛紅,訥訥道:“原來如此……”

“‘救命之恩,原來如此’?”聞衡故意逗他,“俗話可不是這麼說的,你懂不懂江湖規矩?重來,大點聲,救命之恩該怎麼辦?”

薛青瀾很為難似地看著他:“師兄……”

聞衡:“別叫師兄,叫師父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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