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石洞(1 / 2)

小說:春風度劍 作者:蒼梧賓白

老乞丐慢吞吞從地上爬起來, 蹣跚著走出後巷,聞衡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良久,那送藥的車伕才滿懷疑惑地出聲發問:“小兄弟……你這麼做, 是有什麼講究?”

“沒什麼, ”聞衡無意多談, 搖頭笑道,“與人為善罷了。”

他利索地搬卸藥材,送進後院的小庫房。送藥人看著他手上握劍而生的老繭和衣袍下隱約的精悍線條,怎麼看也很難把他和“與人為善”這幾個字聯絡起來, 最後只能把這一切歸結為“人不可貌相”。

等他回到前堂,掌櫃一邊撥算盤一邊頭也不抬地問:“怎麼去了這麼久?”

聞衡走過去, 快速將方才的事說了。

掌櫃是在湛川城裡混了十來年的老人, 自然知道利害,更詫異聞衡這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能悄無聲息地平了此事,不禁抬起眼皮, 上下打量他一遍,點頭道:“很好,很好。”他從櫃檯中摸出一個木牌交給聞衡,說:“你出去,把這個掛在門上。”

那木牌上刻著鮮明的徽紋, 是純鈞派的表記, 聞衡看了一眼,沒說什麼,出去將它掛好。

湛川城中的乞丐潑皮,還有一些走街串巷的夜香郎、撂地的賣藝人,都屬於“一錢幫”。這個幫派起初是窮苦人為了自保而聯合,但形成規模後不出意外地變味了。“一錢幫”主業是乞討賣藝, 副業是碰瓷,哪天心血來潮想訛人了,就派個乞丐坐在這家的前門或後門外,不給錢不走。如果主人家強行驅趕,接下來的幾天內會遭遇到各種麻煩:或是門前潑糞、或是後院飄來紙錢,甚至吃飯時頭頂忽然掉下個鬼臉。總之是怎麼噁心人怎麼來,直到主人被逼得受不了破財免災,這事才算完。

對付“一錢幫”沒有什麼好法子,除非在他們碰瓷之初就及時辨認出來意,多給點錢打發走,或者像聞衡一樣,先出手示警,然後給五文錢——五諧音“武”,這是亮明瞭背後靠山,再客客氣氣地把人送走。“一錢幫”作為底層江湖幫會,還不至於想不開要招惹武林門派,知道這個樁子難啃後,自然會知難而退。

鹿鳴鏢局剛開張時也遭遇過這種訛詐,好巧不巧那天正趕上聞衡在鏢局坐鎮。那時候他和範揚都不懂這些江湖規矩,也從沒想過破財免災。在院中水缸裡撈出一隻死狗之後,聞衡對氣得臉色鐵青的範揚說:“這種人無非麻煩在難纏上,你要麼就強硬到底,要麼就比他更難纏,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範揚問:“公子以為應當如何?”

聞衡道:“藉此機會,正好給鹿鳴鏢局亮一亮名聲。這些乞丐潑皮武功平平,只不過倚仗人多,應當不難抓。你帶人守好門前,來一個逮一個,攢夠十個就送到城外樹林吊起來,叫他們拿錢贖人。”

“……公子,”範揚小心道,“這些乞丐有什麼錢,他們肯來贖人嗎?”

聞衡笑起來,漫不經心地道:“錢不是問題,重要的是讓他們知道,這次還可以拿錢買命,再敢朝咱們伸手,這隻手就別想要回去了。”

範揚被他笑得後頸一涼,肅然起敬。他還記得聞衡以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平時也沒什麼機會接觸這些事,總體上還算平和慈悲;然而自從家變出逃,他就迅速成長為一個冷酷的人,到如今都已經修煉得談笑之間殺人於無形了,也不知道純鈞派到底教了他什麼。

鹿鳴鏢局作為出頭的椽子,著實把一錢幫頂得差點斷氣,沒過幾天聞衡在山上收到範揚傳書,聽說一錢幫幫主親自登門賠禮,態度恭謙,請範揚高抬貴手,放了那滿樹林子的人肉乾,他們願意息事寧人,從此繞著鹿鳴鏢局走。

聞衡也是後來才知道打發一錢幫還有別的套路,只是當初年輕氣盛說幹就幹,沒想那麼多;如今再遇到這種事,他也能純熟得如老手一樣,不動刀劍,幾句話輕輕巧巧送走一場麻煩。

在江湖裡,無論是身不由己還是隨波逐流,自以為走出了水域,其實都被這一泓水浸泡著,只不過有人早已潛入水底,有人尚且浮在水面上罷了。

夜深了,店鋪關門上板,餘人各自回房洗漱休息。忙碌了一整天,所有人巴不得趕緊收拾好了躺下,聞衡卻輕手輕腳地掩上門,獨自走到後院一塊空地前,想趁著這難得的空閒練練劍。

劍這個東西,用得越多越順手,一天不練就手生,所以哪怕平日裡聞衡不需要動劍,也會時時把它帶在身邊,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手感。但在藥鋪跑堂無論如何不可能讓他佩劍,聞衡只能尋摸著這些邊角時間來做正事。

寒劍映月,滿院都是水波似的粼粼光影,聞衡在熟悉的劍招中感覺自己一天沒活動的筋骨正被慢慢抻開,氣海內磅礴內息汩汩流動起來——果然人與刀劍的共性是越鍛越利,太清閒了就會生鏽。

屋簷上黑黢黢的陰影僵立許久,忽然悄無聲息地拉長變大,像一隻大鳥低下了陰沉的頭顱,緩慢地撐開雙翼——

向院中舞劍的青年撲了過去。

耳邊傳來燒柴時特有的噼裡啪啦的爆裂聲,鼻端縈繞著濃烈的煙氣,風聲淒厲卻遙遠,聞衡眼睫顫動,從漫長的昏迷中甦醒過來。

他腦子還沒完全清醒,卻也知道自己身下不應該是凹凸不平的石頭,繼而睜眼四顧,目之所及,穹頂是一片望不到底的黑暗,應當是個石洞;光源卻有兩處,一處是他身邊的篝火,另一處是不遠處的白光。

聞衡渾身痠疼,用手臂撐著從地上爬起來,下意識去摸腰間的劍鞘,卻摸了個空。他這才想起前一晚他本來在院子裡好好地練著劍,不防忽然遭人偷襲,眼前一黑昏了過去,再睜開眼,就已在這鬼地方了。

“你在找這個麼?”

聞衡循聲望去,只見白光驀地被遮斷,一個獨臂人逆著光走進來,手中提著用樹枝穿起來的兩條大魚。

魚似乎還是剛打撈上來,已被開膛破肚,一路上還溼淋淋地滴著血水。那獨臂人將魚仔細地架在火上烤,回手解下腰間鐵劍擲給聞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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