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 蘇靈隱約感覺到了自己倒在了一個冰冷的懷抱裡。
能有這樣的寒氣的,除了謝伏危便再沒有旁人了。
“蘇靈, 蘇靈,你別睡,你快醒過來。我,我不殺陸嶺之了,我放他走,只要你醒過來,醒來看看我,看看我……”
青年拼命渡著靈力給蘇靈, 然而無論他如何渡,少女的身體還是在逐漸冰冷, 慢慢褪去了最後一絲的溫熱。
他視野一片模糊, 眼眶紅得厲害。
那隻從來都是緊握著長劍的手從未有過的顫抖著,他指尖微動,下意識想要去碰觸蘇靈的臉, 幫她將頭髮拂開別在耳後。
可謝伏危覺得手仿若有千鈞重, 如何也放不下去。
在感覺到蘇靈最後一絲氣息湮滅的時候, 他覺得萬物都失去了顏色, 全然渾濁模糊, 沒了光彩。
“可惜了,這麼好的資質和根骨,卻誤入了歧途為了一介妖修而斷送了大好仙途。”
那崑崙老者嘴上說著這般遺憾的話, 眉眼之間卻並沒有多少悲憫。
蘇靈的死除了讓他有一瞬的驚訝之外,他沒有分毫動容。
紅綃捂著嘴竭力壓抑著自己的哭聲, 她很想要問問周圍的人,何為道, 何為善惡。
但是她不敢,她心裡是贊同蘇靈的,可是她沒有蘇靈那般義無反顧,沒有她那般敢於直面生死的勇氣。
她沉默流淚,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紅綃妥協了,她和蘇靈那個傻瓜不一樣。
她是有自己的堅持,而這一切卻遠沒有她的生命重要。
只有蘇靈,她不願意低頭。所以赴死。
紅綃不會明白蘇靈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決心和勇氣,是為了陸嶺之這個妖修朋友,還是因為她以為的道和這些修者背道而馳。
有時候信仰崩塌並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你與所有的信仰格格不入,固執己見。無人理解,也不願妥協。
蘇靈是因為什麼而死的?
在周圍這些頑固地堅持正邪不兩立的人來說,是她誤入歧途咎由自取。
可紅綃知道,不是的。
少女是有退路的,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琳琅知道,沉晦知道,謝伏危知道,甚至蘇靈本身也知道。
只要將認同他們,將所有的罪責都推給陸嶺之,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是被蠱惑被利用了,哪怕琳琅想要做什麼她也不至於丟了性命。
陸嶺之在之前也是這麼告訴她的,他不會怪她,是她不願意放過自己。
她不願意對這些人低頭。
要是她這麼做了,她雖不死,其心難平。
要讓她做出這樣的決定,眼睜睜看著周圍人誅殺陸嶺之。
這對蘇靈來說不僅是死掉一個朋友那般簡單,隨著少年的隕落,一併隕落的還有她的堅持,還有她的道。
她請求謝伏危放了陸嶺之,可是他不理解她。蘇靈並沒有責怪過他什麼。
他們只是各自堅持自己的道,這才站在了對立面上。誰都沒有錯。
唯一有錯的,只是蘇靈不夠強。
至少現在,她還太弱了。
這才得了個飛蛾撲火,潦草收場的可悲結局。
“謝道友,我們知道你與蘇師妹情宜頗深,可如今最要緊的是給這妖修最後一擊。他是鳳山妖主之子,要是不早些斷了他的氣息,被那人覺察到了我們可都不好脫身了。”
“這赤羽火鳳老夫在之前便想要誅殺了,只是他與其他妖修不同。能涅逃生,唯有斬妖劍才能了結他。謝伏危,你還在等什麼?切莫忘了你的職責。”
沉晦沒有跟著周圍人一併逼著謝伏危動手,然而他不言語,便註定了他是站在其他人那邊的。
青年只是緊緊抱著蘇靈冰冷的身體,長長的睫羽上還沾染著溼潤,眸子裡一片水汽,眼尾也紅。
“你們都在逼她,我也在逼她……”
謝伏危將額頭輕輕抵在了少女的額頭,動作輕柔似羽絨拂面。
“我也想殺了他,要不是因為他蘇靈也不會死。可是真的是這樣嗎,從進入九重塔到現在,我們何嘗沒有在逼她?”“我堅持我的道,她堅持她的道,又有什麼錯?”
“他的命是蘇靈換來的,我不會殺他。我要讓他和我一樣,在永無止境的痛苦和折磨裡活下去……”
青年明顯已經意識已經清醒了。
他抱著蘇靈這麼喃喃說著,像是被抽離了靈魂的軀殼,只剩下行屍走肉一般。
這樣的結果是琳琅想要的,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蘇靈有退路,但是這條退路對蘇靈來說有等同於無。
她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和謝伏危是同一類人,他們對道有著超乎常人的堅持。
沉晦授予給謝伏危的道,和林風授予蘇靈的道背道而馳。
這也是為什麼這兩師兄弟千百年來會這般不容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