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燃了一整夜。
夜見月還從未和友人這樣秉燭夜談過, 兩個人話都多,說到夜深也不曾冷場。最後二人就在道滿令式神搭起的營地裡休憩。
道滿是個周到嫻熟的旅行者,他把這塊營地佈置得很舒適。
夜見月沒多久就睡著了。
所以, 她並不知道道滿蹲在她的身邊,一直就著月光看她。
已經做好的決定, 就決不會後悔。
“這樣輕易相信他人可不好。”話說得漠然, 只有微一顫抖的睫毛稍露覆雜的心緒。
抬手,一床柔軟而溫暖的皮毛便蓋在巫女身上。
夜見月睡得很香, 睡容很香甜, 會讓人聯想到一切甜蜜溫暖的事物。
道滿抬起的手舒展, 半晌才緩慢收了回去。
他直起身子站起來,輕輕一嘆,“若還有下一次見我, 一定要記得長記性啊。”
天邊漸有白色,東方將晞。
蘆屋道滿目視海里半露頭的太陽,面露厭惡。
*
高天原。
月讀越來越不耐煩。
他真的不明白一個破會議為什麼能開這麼久?!他已經在心裡列好了三大頁清單, 這個破會議居然還在繼續。
而且,這討論的究竟是多麼無聊的問題?
土地神究竟能有幾個神使?土地神位轉讓神使仍保留與否?
小小土地神, 居然讓高天原這麼關注的嗎?!
與會眾神皆已心不在焉, 但是礙於天照坐於最上端,按部就班地繼續瞎扯廢話。
豁地一聲, 月讀面無表情站起來。
天照冰冷而威嚴的面容,“月讀。”
月讀與姊姊多年不和, 也不在表面做功夫, “吾有事,先行。”
天照眼神冷凝,右手一翻, 八咫鏡擋住了月讀去路。
“你既佔神位,當盡職盡責,神議重大,不可早退。”
月讀冷冷看向上端的天照,星軌與月在他身邊交錯,他的眼神寒涼如霜,“重大?”
輕哧一聲,“今日果然是刻意攔我。天照,你又在算計什麼?”
日神與月神的交鋒,讓其餘諸神噤若寒蟬。
天照似覺冒犯,頗為不悅,“注意言辭。”
她不喜這個弟弟,但也不能真的放他去幹傻事。
金光輝映的寶鏡牢牢攔住月讀,統御整個高天原的女神站起來,“月夜見,呆在高天原。”她意有所指地警告道,“凡塵之所終不是神明常駐之地。”
*
夜見月是被人群的喧鬧吵醒的。
她迷迷瞪瞪睜開眼,自己正被綁在一條小舟上。
小舟被繩索綁在岸上木樁,舟身很小。
海邊烏壓壓的人群,好像整個村子的人都聚集在這兒,所以那濃重的惡意也全部濃縮在此。
夜見月登時反應過來。
這一張張空洞的臉龐,愚昧使他們兩眼無神,恐懼使他們精神振奮,又衰敗又昂奮的表情扭曲得就像一個個惡鬼。
——他們想沉了她。
“……多合適的沉海的祭品!”
“不然算了吧這臉多值錢……”
“……哼說不準是山裡的狐女呢,你見哪家人會長這樣?!”
“瞧這臉蛋海神會喜歡的!”
……
亂七八糟的聲音。夜見月彷彿置身在無邊無際的惡意中。
越過人群更遠的位置,風帶來了她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