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相見是什麼時候,是荀府壽宴,那一日他卑躬屈膝極近討好之能事,而如今,二人戲劇化地成為同一個女人的男人。
徐科心裡苦悶至極,他這是攤的哪門子的事。
荀允和手中還捏著茶盞,靠在圈椅背搭上,面無表情看向徐科,上回在荀府,他甚至沒記住徐科的模樣,只聽到一句同鄉才看了他一眼,他最看不慣諂媚討好之人,是以對徐科沒什麼好印象。
晴娘跟著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有好日子過。
「上半年都水司共支了三十四筆銀子,包含溝渠水利江防河道。其中江浙一帶江防全歸兩江總督府管,在總督府遞來的摺子裡算了一道支出,回頭浙江河道衙門又算了一道,國庫的銀子這麼好糊弄嗎?」
荀允和的語氣沒有絲毫溫度。
徐科苦笑,閉了閉眼答道,
「荀大人,此事下官也質詢過兩江總督府和浙江知府,他們回摺子說,這裡頭江防是歸總督府管轄,可發生了水患卻是河道衙門的責任,每年兩邊差事有重疊的時候,兩邊都出了銀子,還說此事戶部曾下明文,準許了此事。」
荀允和將茶盞往長案一擱,
「戶部的確下過明文,還是本輔親自簽發,江防佈置與河道修繕著實有重疊之處,時常相互推諉,可誰修的河道誰負責,當年也劃分了河道水系管轄圖,幹流歸總督府,支流歸河道衙門,再由兩江總督統籌,若有帳目不明之處,交付工部核實勾簽,你們都水司倒好,人家遞上來什麼便交上來什麼,也不核對下文書,稽查清帳目。」
「總之,一條河道只有一項修繕支出,沒有重複收支的道理,這就是你們都水司衙門存在的意義。」
荀允和心裡很清楚,這是工部侍郎蘇子言與兩江總督曲維真在暗中交鋒,他的明文上寫著讓曲維真統籌,出了問題自然是曲維真擔責。
裴循無時無刻不想拔了曲維真這顆眼中釘。
徐科顯然是被自己頂頭上司當了槍使。
徐科哪裡清楚這裡面的門門道道,一聽戶部明文實情冷汗都冒下來,他完全是依照上司蘇子言的指示行事,不成想蘇子言與荀允和之間不對付。
「那……下官回去再尋出明文敕令,好好核對一番。」
荀允和發現徐科這人沒有官場敏銳性,他拿回去,蘇子言只會動怒,責他這個下屬不會辦事。
不過這不是荀允和該關心的事,他將那張摺子還給徐科,徐科此時冷汗涔涔,已然沒了進門時那番從容。
他以為荀允和會故意刁難他,實則人家是指出了裡頭的門道,讓他自個兒斟酌體會。
過去徐科以成為京官為豪,如今卻深知,京官可不是那麼好當的,心裡壓了一顆石頭般,恨不得立即調任外地。
有那麼一瞬他想,荀允和應該也不想見到他,何不將他外調,可徐科終究沒有懦弱到開這個口,他接過駕帖重坐下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誰也沒吭聲。
就在徐科差點忘了自己置身何處時,荀允和終於幽幽開了嗓,
「這些年晴娘過得好嗎?」
徐科喉嚨猛哽了下,壓根不敢看他,輕顫點頭,「還好……」
荀允和眼底情緒近乎灰喪,木木看著徐科的方向,「徐科,我知道你想要什麼,離開晴娘,我如你意。」
徐科聞言猛地睜開眼,方才所有的隱忍忐忑終於在這一刻如出閘的水,一下子傾瀉乾淨,
「沒門!」
他脫口而出。
他確實不算有多大的能耐,卻極好面子,還做不到賣妻求榮。
只見荀允和低低地嘲諷一聲,以一種近乎灼人的眼神,無情盯著他,「你以為我沒有法子?還是沒有理由?只消我回一趟荊州,取出當年存檔在縣衙的婚書,你們倆又算什麼!」
徐科面色瞬間泛白,連著手中的駕帖也悉數落地,他渾身劇烈地顫抖著,以嫌惡的目光瞪著荀允和,
「荀允和,你別欺人太甚,當年是你招惹了女人,辜負了晴娘,如今又有什麼資格將她奪回去?你已改名,便不是當年的荀羽,她改嫁順理成章,我們也有婚書,在洪湖縣衙,你如果非要鬧得人盡皆知,無非是讓人辱罵晴娘,責她一女二嫁罷了。」
聽到徐科為晴娘據理力爭那一刻,荀允和閉了閉眼,心裡驀地生出些許複雜,不知該替她慶幸還是替自己惋惜。
如果徐科嘴臉可憎,主動賣妻求榮,他可順水推舟,如果當初晴娘沒有那麼輕而易舉扔下囡囡,他也能說服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她奪回來。
荀允和終是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
他久久闔著目,發出一聲滋味難辨的冷笑。
「你可要想清楚,往後你要在我手底下討活,可不容易。」他語氣極淡地說著。
徐科被氣得險些哭出來,咬牙道,「我大不了辭官,荀允和,我還就哪兒都不去,我就在京城待著,天子腳下,百官雲集,我就不信你不要臉,非要逼著我無處可去!」
荀允和聽了這話臉色沒有半分變化,隻手搭著案,徐徐道,「你覺得我能讓我女兒喚你一輩子爹?徐科,你想清楚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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