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行路(上)(1 / 2)

小說:晉末長劍 作者:孤獨麥客

潁陽亭之外,一條條溝渠筆直地伸向遠方。

渠中還有一些殘雪,但在天日漸漸溫暖起來的當下,不消兩三天,殘雪就能消融殆盡。

不遠處的潁水之中,春水嘩嘩流淌著。

河上已經有船隻在活動了。

漁夫張開網,看似徒勞地捕撈著魚蝦,哪怕只有寸許長的小魚,也如獲至寶地收起來。偶爾網到一條大魚,便暢快地大笑起來。

大魚不會自己吃,而是拿到集市上去賣,換一點糧食回來,比吃魚更頂餓。

河岸邊有幾個小童,四處尋找著枯黃的蒿草,打算割一點回去,養活嗷嗷待哺的驢羊。

青黃不接的時節,不但人餓,家畜也餓得慌。

地裡已經有人在進行春播了。

天災調整了所有人的耕作節奏,令其趨於一致。今年的河南大地,到處是“春種一粒粟”的盛景。

“以前總覺得種地苦,現在現,能他媽有安心種地的機會就偷著樂吧。”田壟之中,潁陽屯田軍什長孟醜自嘲道。

孟醜不醜,相反長得還有點小帥,野馬岡之戰被俘,後來一直在廣成澤種田,充當官員祿田的力役——是的,孟醜就是官員們的福利之一。

許是幹得不錯,許是趕上了邵氏軍政集團大擴張的有利時機,孟醜作為第三批往潁陽的屯田軍士卒,獲得了自由——有限度的自由。

潁陽屯田軍已擴充到18oo餘戶、24oo餘口,耕作著近29o頃農田。

說是“兵”,其實是“民”,一年中絕大部分時間在種地,而不是訓練。

事實上敵人也和他們差不多。

石勒、王彌動輒數萬兵——傳聞石勒去年準備了八九萬步兵,最終沒有渡河南下——其實都是亦農亦兵的貨色罷了。

脫產職業兵無論在哪裡都非常罕見,都是各路勢力領的心尖尖。

“五月那會,石勒打到長社、鄢陵,老子都嚇死了,以為要上陣賣命了呢,幸好被蝗蟲退兵了。”伍長周春咧著嘴,哂笑一聲,道:“十月王桑離長社只有一步之遙,又差點把我嚇死。”

眾人聽得說得有趣,紛紛大笑。

又沒兩個腦袋,誰不怕死呢?大夥跟著王彌、汲桑、石勒起兵之前,也都是本本分分的田舍夫,看著山賊都怕得要死的那種,又怎麼可能因為當了一兩年兵就變得生死無懼了。

聽到這邊大笑,不遠處隔著一條驛道的大片農田中,有些人抬起頭來,望向這邊。

這裡已是潁陽屯田軍與荀氏莊田的交界處,路一側歸屯田軍,另外一側則歸荀氏。

荀氏莊客們有些羨慕屯田軍。

原因無他,屯田軍能吃得七分飽。

如果今年風調雨順,他們甚至能攢下餘糧。

這就是差別。

而且,荀家還不太敢招惹這些屯田軍。

有莊客將女兒嫁給屯田軍士卒,荀家典計們知道了,也沒有任何辦法——理論上而言,莊客不是奴僕,可以自由嫁娶,但實際上麼,只能說以內部婚配為主。

這些屯田軍,在潁陰縣簡直就是然的存在,沒人能將他們怎麼樣。

甚至於,他們似乎還負有監視之責,這就更沒人敢動他們了,因為說不清楚,萬一被人栽一頂背叛陳侯的帽子怎麼辦?

驛道上遠遠行來一隊人。

不,準確地說是十幾個人帶著百餘頭驢子。

“楊成,又去汝南進驢啦?”正在播種粟粒的孟醜聽到動靜,直起腰來,問道。

“這是汝南的官人們進奉給陳侯的。”楊成笑道:“還得練一練,你們是趕不上了。”

孟醜嘆了口氣,不再說話了。

汝南多名山大澤,又多驢,肉肥美,遠近聞名。

不過,驢的作用大著呢,僅僅只是吃肉的話實在太浪費。

驢能耕地、拉車、載貨、馱人……

若能一家養一頭驢,幹農活時不知道多省心,特別是耕地。

潁陽屯田軍不過百餘頭耕牛,遠遠不敷使用。

廣成澤那邊甚至分了幾十匹老邁的駑馬過來,讓他們嘗試著馬耕。

馬之外,驢、騾也蒐集了數十頭,但還是不夠用。

各支屯田軍缺役畜、缺農具的訊息報上去後,侯府那邊一直在想辦法解決。

過年前,屯田校尉郝昌親自去了一趟汝南,將當地郡縣官員“徵集”的牲畜運回潁陽,楊成他們這夥人就是其中一批。

百餘頭小驢,雖說還要花糧食、草料餵養,但也便於訓練,讓驢從小習慣幹力氣活——大了就沒那麼容易練了。

“日子確實一天天好起來了。”孟醜嘿嘿一笑,招呼本什兒郎們:“君侯為我等去汝南尋驢,將來幹活就省力多了,爾等好好幹,都能娶上婆娘的。”

“婆娘”二字一出,眾人精神大振,手腳也快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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