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瘧疾 一更半(1 / 3)

羅澤說完坊間的傳言, 自己都不信。

遂搖搖頭連忙解釋:“陳行珀那日回府之後,因有腿傷,召了醫者入府, 可疾醫一直都沒有再出來。延壽坊的朝陽群眾把陳府上下盯得很緊,確認疾醫一去不復返, 便都懷疑陳家家主是傷到了命根兒……為保顏面,將醫者給滅了。”

桂花樹下,張九齡安坐在石墩上:“嗯, 接著說。”

“謠言一起,入陳府好幾日的醫者反而放出來了。”羅澤說到此處, 面色有些古怪, “也是那醫者透露, 陳行珀嘔吐不止,腹部脹大, 還說了一些旁的症狀表現,只是百姓們認定陳行珀這是婦人懷胎之兆, 今日在舉報臺上一鬧,才有了這些……臆斷。”

張九齡原本只當鬧了個誤會,聞言卻有些疑惑起來。

作為一地長官,他要對嶺南道數萬生民負責。因而, 在七娘聽來是笑談的閒言, 他卻不得不多在腦中捋上一遍。

嶺南豪酋多會培育自己的毒醫, 既能用毒, 也可妙手回春,他們擅長的多為刀兵之傷,可見陳行珀的腿傷無需從外頭請人。再者,陳行珀的症狀如果僅僅是腹大嘔吐, 他作為嶺南俚帥,根本沒必要藏著掖著。

張九齡直覺,這背後怕是還藏著什麼貓膩。

七娘在旁邊正傻乎乎樂著,扭頭瞧見張九齡的表情,笑容也慢慢收斂起來:“張阿翁,哪裡不對嗎?”

張九齡熟練地摸摸她腦袋:“羅澤,去命人把這醫者帶來,老夫有幾句話要問。”

羅澤領命,匆匆出了都督府。

那醫者不難尋,是陳府常用的一位坐診地方醫,上了年紀,耳朵眼睛都不好使,唯有一身醫術從未落下。聽羅澤道明來意,老醫者猶豫片刻應下,轉頭進去換身衣衫,面上也蒙了紗絹,才跟著羅澤回去。

七娘坐在桂花樹下喝著飲子,乍一見到老醫者如此裝扮,蹦起來護在張九齡面前:“張阿翁,有刺客!”

張九齡:“拄拐的刺客?”

七娘收回小劍,忍不住嘟囔:“那他幹嘛要覆面呀。”

這話也是張九齡心中的疑惑,他想到了一種可能,眉心不自覺蹙起來。

老醫者顫巍巍衝著張九齡見了禮,等屏退眾人,只剩下七娘一個孩子在側,才跪地道:“敢問大都督,可是為了陳氏家主陳行珀的病症之事,才派人尋來。”

張九齡無意與一個比自己還年長許多的老者講尊卑,索性喚他起來就近坐下。

那老醫也不再繞彎子:“張都督來嶺南時日雖短,應當也知曉,咱們五嶺春夏霪水多,晴天少,入了冬才能稍稍好上一些。因著山川盤鬱結聚,不易疏洩,才有了土地潮溼,嵐霧作瘴。百姓多受其害染上瘴癘,也有因此而喪命者。”①

七娘安安靜靜在旁聽著,想到剛來廣州時,譚娘子就多番提醒要注意瘴氣,免得染了瘴疾。

忍不住脫口而出:“瘴氣竟然這麼兇?!”

張九齡覷她一眼:“貞觀二年,盧祖尚被任命為交州都督,卻生怕患上瘴癘,拒絕赴任②。深受其害者不計其數,也就是你一人不當回事。”

七娘撓撓頭,轉移話題:“難道陳行珀也染上了瘴氣?”

老醫斟酌片刻,嚴肅道:“以草民在嶺南遊醫多年的經驗,陳俚帥並非是普通的瘴癘。南土之地俚人多嗜酒如命,酒入肺腑積溼成毒,因而以往發病者腹部腫脹,聚痰中隔③。可陳俚帥卻不止如此。”

張九齡脊背繃緊:“他是何表現?”

“高熱高寒交替,渾身打擺子,心悸嘔吐,且腹大如鼓。草民斗膽瞧過,已是脾臟腫大。”老醫又想了想補充道,“因為病情與普通的瘴病有區別,草民便細細詢問過俚帥的起居日常,他近日忙於族中庶務,未曾沾過一滴酒。是去了趟廉州合浦縣沿江,從那裡將冼氏五姑娘接回來後,才成了這副模樣。”

張九齡目光如炬看向老醫:“所以,你的意思是……”

“草民的師兄在合浦縣行醫,昨日來信,說合浦江一帶忽然瘴癘多發,要了許多人性命。因此草民才斗膽猜測,陳俚帥怕是在那裡染了一種新的疫病。這種疫病應當與五嶺瘴氣無關,而是透過蚊蟲叮咬染病,合浦縣許多人身上都有被叮咬過的紅痕,俚帥腹部也有。”

“張都督,這怕是瘧疾。”

老者說完搖了搖頭,他從未見過如此兇猛的瘧疾,也不知到底是什麼蟲咬的。

張九齡心中的猜測應驗,眉頭蹙得更緊了:“你有幾分把握是出現了瘧疾?”

老醫搖頭:“不過兩分猜測。但冼家五娘子也是從合浦江畔回來的,若都督能多尋幾個對症之人來,便能多肯定一分。”

張九齡沒有猶豫,當即命人去陳、冼兩家尋找“病人”。

這件事原本應當為著官府聲譽和百姓安定,私下裡悄無聲息地辦。但張都督生怕耽誤了大事,特命長史親自前往。

很快,陳、冼兩氏去過合浦的家僕便全被清點了出來。

見都督府的人親自來抓人,許多僕從還不想承認,無奈發熱發寒時身體會止不住地打擺子,加上嘔吐、昏厥等症狀,六個染病之人自然而然被篩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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