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蕃將安祿山。 一更半(1 / 24)

杜甫只當是七娘捨不得他, 倚在船邊奮力揮手,聽不清楚說了些什麼。

商船漸行漸遠,融於夕陽倒影之間;

七娘忽然趁著李白不備, 一個猛子扎進水中, 似乎想要靠游水潛上那艘船, 將杜甫給帶回來。

津渡口登時亂成一鍋粥。

阿尋水性一般,遠遠趕不上本地的撐蒿工, 只能攥緊拳頭給人騰位子。水裡的七娘還在奮力向前撲騰著, 便被身後跳水游來的兩名大漢一左一右架住,反方向帶回岸上去。

七娘費勁撐著眼皮, 看那艘船逐漸變成天邊一團小黑點, 力竭之下暈了過去。

睡夢中, 意識卻很清醒。

七娘似乎能聽到師父低沉的責備,許阿姊微啞的勸阻擔憂聲。她嘗試著想要起身, 卻發現根本使不上力氣。

朦朧間,只有阿爾法能與她交流聯絡:

你又在試圖干擾歷史,就像從前提醒楊貴妃一樣。

七娘念頭一動:“所以它可以改變的,對嗎?就像楊玉娘這次根本不可能再嫁給壽王, 杜甫,還有長安, 都完全可以免於戰亂之擾。”

楊貴妃終究是楊貴妃。你再如何幹擾支流前進的分路, 歷史的長河也終究都會回到正軌。

七娘與看不見的意志對峙片刻,開口問:“既然你覺得歷史無法撼動,為什麼還要跟我說這些。你一向喜歡高高在上地旁觀,將這個時代個人的私事當作八卦取樂,又何必要屈尊降貴,勸我束手就擒呢。”

“你在怕什麼?”

這片夢境的混沌中, 空氣沉寂許久,終於有了最後的答覆。

加速建設封建時代,也是在加速摧毀這個時代。

李樂央,盛極必衰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你,還有你的這些同行者,正在加速大唐走向極盛,那麼,安史之亂帶來的衰敗也會更早一步到達。這樣的摧毀,你確定自己能承擔得起嗎?

……

雨水從屋簷滴落,串成了水簾。

回南天裡,氣候倒是暖和的,就是走到哪處都免不得溼漉漉一片,叫人渾身上下不得勁。七娘躺在床榻上,就像在潮乎乎的窖裡泡過,四肢都軟綿綿縱著,使不上力氣。

雨天裡光線昏暗,有婢子多點了兩盞燈,將透氣的窗扇關小一些,這才退出去。

屋中只有李白和七娘師徒二人。

李白剛剛升任潮州刺史,還沒來得及將好訊息分享給徒弟。

他扶著七娘靠在榻上,吹著手裡的熱粥,低聲道:“你這趟落水也不見風寒高熱,卻一直不轉醒,嚇得於主簿和二孃還當你被什麼髒東西魘住魂了。”

七娘小口喝著粥,唇色有些發白,聞言抿著唇向後靠了靠。

她嚴肅道:“師父,我又見到那位‘仙家’了。”

李白心莫名跳的快了幾分:“那位,這回與你說什麼了?”

七娘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只是做了一場夢。”

夢中所見,皆為那場“安史之亂”。

洛陽失守,潼關天險被攻佔,天子帶貴妃倉皇西逃,只餘下長安城內的宗室子、流亡大臣、顯貴親眷甚至是未出襁褓的幼子被聚於崇仁坊屠殺;

叛軍入城,府庫與權貴宅邸洗劫一空;

宦官宮女、梨園子弟、平康妓都爭相奔走於城門之間,伺機逃命;

長安被天子遺棄之後,彷彿只餘下了烈火、鮮血、屠戮與殘垣,再也回不去萬國來朝的昔年盛景。

七娘回憶著夢中所見,忍不住雙手覆面,眼淚便止不住地順著面頰落下去。

李白嚇得不輕,手忙腳亂湊上去又不敢輕易碰她,生怕按著哪處疼了。只好小心詢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告訴師父,師父這就尋人去請醫師。”

七娘再忍不住了,一頭悶進李白懷中:“師父……阿耶。”

李白莫名也哽了嗓音,摸著七娘的頭:“哎,不怕,阿耶在呢。”

到了這會兒,李白也不敢再問七娘到底聽了些什麼話,只默默陪在她身邊,等著小女郎情緒平復下來。

七娘埋頭哭了一會兒,將李白前襟的圓領衫袍洇溼了,這才拱著腦袋晃了晃,帶著鼻音道:“師父,我有話想問。”

李白便讓她坐起身來:“嗯,你問,師父都聽著。”

七娘垂著眸,蒼白小臉看似乖巧,開口卻是忤逆之言:“我的親生阿耶是武氏族人,阿孃是本朝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子。按例,我是不是也有機會掌兵權?”

話剛說完,七娘的嘴便被李白給堵上了。

李白又氣又心驚:“誰叫你問這些的?是仙家?他究竟想做什麼?”

七娘搖頭,答:“是我自己。”

李白根本不會信。

七娘聰慧,他早就知曉。因而身世的事情他們雖然沒有開誠佈公談過,但徒弟肯定明白——牽扯上先天政變的人,都沒有一個好下場。

這時候認親,別說什麼兵權了,命都未必能保住。

再者,自從太平公主之後,陛下對“公主掌軍權”一事早就起了戒心,輕易不可能再縱出一個隱患。

李白不信徒弟想不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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