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 there anybody there(5)(1 / 2)

小說:戒·永遠 作者:雲五

成冰心底的天平又不自覺地朝父親傾斜,看著父親臨去時求懇的眼神,轉身時微駝的背影,為以往懷疑父親為著財產分割不勻而不肯離婚感到愧疚。儘管季慎言教她,某些時候要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曾經的親人,她仍然相信這一次父親是字字發自肺腑。

空氣中微染著楊柳抽芽的清香,不經意地在鼻間掠過,難以捕捉的那點清氣,倏地便鑽進心底,並不溫暖的春節,她卻在這驀然之間,感受到融融暖意。

也許事情真有轉圜的餘地,成冰暗自思量著,連進門的腳步都輕快起來,誰知剛一開門便嚇了一跳,滿地的碎瓷,地毯、沙發、椅子上到處都是,牆壁上還有片片碎痕。她腳還沒落下來,楊媽已拿著掃帚趕過來,亟亟地叫道:“慢點慢點,小心別割著了!”

成冰大驚失色,遠遠地看到樓梯口還摔著半截花瓶,是極難得的紅釉梅瓶,她記得那是父親花了極大價錢,還欠了老大一個人情,才讓人家割愛的,母親專擱在樓梯轉角的壁櫃裡,下樓時常常要駐足把玩。她嚇得半天沒緩過氣來:“這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

楊媽指指樓上,搖搖頭低聲道:“太太摔的,在樓上呢,你趕緊上去看看吧,剛剛出去一趟,回來就這樣了,誰也不敢勸……”

成冰踮著腳上樓,二樓倒是乾淨,遠遠地看到母親臥室的房門虛掩著,急促促地跑過去,一推門看到母親捂著臉坐在地毯上,倚著床腳,雙肩微微聳動。她登時就傻在門口,一口氣提上來竟落不下去,尖叫了一聲:“媽,你怎麼了?”

母親保持著那樣的姿勢,動也未動,成冰愣了老半天才吐出這口氣,疾步走過去蹲下身來,扶著母親雙臂輕聲道:“媽,你怎麼了?”

母親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她,竟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摸著她的臉,好像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她一樣,老半天才猛地把她摟在懷裡。成冰被母親攥得透不過氣來,又不敢掙開母親,只能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一句話也問不出來。不知過了多久,母親才漸漸鬆開她,輕撫過她的額頭、眉毛,好像看一秒便會少一秒,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良久後母親輕聲道:“冰冰,媽媽以為……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媽你說什麼呢?我這不好好的嗎?”

母親好不容易收拾起來的眼淚又掉下來,摟著她在懷裡,像是摟著剛出世的嬰兒:“冰冰,媽媽現在就只有你了,答應媽媽,別離開媽媽……”

成冰只覺得一記悶棍敲下來,一屁股坐到地毯上,愣愣地看著母親。母親輕撫著她的臉頰,好像在哭的人是成冰而不是她自己:“冰冰,你答應媽媽,好嗎?”

“媽我沒有要離開你啊。”成冰方寸大亂,母親肯定是知道自己和父親見過面了,可是母親怎麼會知道自己會遇到父親呢?肯定不可能是趙旭告訴她的,今天她也沒有要司機送,難道……母親沒道理會跟蹤自己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卻無暇細想,只能輕聲哄道:“媽你別哭了,我一直都在這裡呀。”

成冰攙著母親坐起來,扶著她進衛生間洗臉。母親捧著熱毛巾緊緊地捂著臉,良久才抬起頭來,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和成冰。成冰怔怔地看著鏡中的母親,說不出的喪氣——事情怎麼突然變成這個局面?

“媽媽,今天爸爸找我,是想……”

“你想去看你爸爸為什麼不告訴我?”

成冰還未及辯駁,母親已轉過身來,目光中有轉瞬即逝的凌厲:“你要是想跟你爸爸過,我也不會攔你。”

“媽你說什麼呢?”

“你已經是成年人了,可以自己作選擇,你要是覺得和媽媽過太委屈,不自由,你就去和你爸爸過吧。”

“媽!”事到如今,已無法去追究到底母親是怎樣知曉的,跟蹤也好,無意也好,都不重要。成冰最清楚母親的性子,尤其在今天和父親深談之後,她更瞭解母親這不近人情的話語背後,藏著多少隱忍。那種望不見底的驚駭,如層雲堆雪滾滾襲來,她試圖解釋今天的事情:“我不知道爸爸會去,我真的不知道,趙旭約我……媽你不信我們打電話給趙旭好不好?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爸爸會去……爸爸是想告訴你,他從來就沒有忘記你……”

“媽媽累了,”母親轉過頭去,“你讓楊媽晚上不要做我的飯了。”成冰不甘心道:“爸爸心裡從來就沒有放下過媽媽,你為什麼就從來不給爸爸解釋的機會呢?”

“前兩天你說想做旗袍,我請了師傅下午過來量身,你喜歡就多做兩件吧。”

母親常時和她說話都是極逗樂的,這樣冷淡顯是還在生她的氣,成冰不敢再加辯駁,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關上門,連個背影也不給她。

為什麼明明是最親近的人,現在卻有著最遙遠的距離——她是從媽媽身上掉下來的肉,母親常常這樣說。在他們一家三口舉手表決的時候,父親常常抱怨她們母女合起夥來欺負他,母親便笑著說:“冰冰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十月懷胎呢,容易嗎我?”

十月懷胎,血脈相連,骨肉難分,可從她出身的那一刻,終究還是分離了。她漸漸地長大,母親一日日變老,不管她們看上去有多麼像“姐妹淘”,仍無可避免地分裂成兩個個體。

沒兩天父親居然過來了,成冰不敢奢望這是個轉機,果然事情發展得比她預期得更加迅速,父親是來和母親去民政局辦手續的。母親並不為難他,看他望著成冰欲言又止便道:“辦完手續中午一起出去吃個飯吧。”

成冰歉然地望著父親,父親拍拍她的肩,倒像是要安慰她似的:“要不還是在家吃吧,菜場也不遠,開車一刻鐘就到了,我去買菜吧?”

母親意外地沒有反對,父親久未下廚,成冰不記得家裡有多久沒有這樣開過夥,大概這兩年來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買的都是成冰愛吃的菜,補血的豬肝湯,口蘑炒菜心,都是父親最拿手的家常菜。擇菜時她蹲在廚房和父親講學校裡的趣事,母親也不參與,只是隨手翻閱茶几上的經濟雜誌。

她心裡的歉疚說不出口,父親卻十分明瞭她的難處,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媽媽決定的事情,是不會回頭的,我只是……只是不死心罷了。”

去民政局前,成冰看著父母很平和的在財產分割協議上簽字,房產、車產、股票,一樣一樣地核對清楚,都照著先前母親提的條件。季慎言趕來做見證人,父親眼見覆合無望,簽字倒是乾脆,又有風度。只是成冰清楚地看到,父親簽下最後一個名字時,仍不免悵然抬頭,朝母親投去最後希冀的一瞥。成冰扭過頭不忍看下去。

然而母親如此吝惜,自始至終也不曾多施捨他一個眼神。

季慎言安慰性地拍拍成冰的肩膀,她第一反應竟是往後跳開,再抬頭才看到季慎言尷尬地伸著手,原是預備給她個倚靠的懷抱的。

這個時候季慎言的懷抱,只讓她更想逃離。

這樣漫長的一天,成冰終覺不堪忍受,上網登入學校的BBS,在信箱裡看到席思永新留的手機號碼,也不管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已是午夜兩點,揀起床頭的電話撥出去。電話響了兩聲她才意識到不該這個時間擾人清夢,正欲掛機時聽到電話那頭含混迷離的聲音:“喂,誰啊?”

她拽起被子把自己整個裹住,不曉得為什麼,蒙著話筒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電話那頭又餵了幾聲,她不敢說話,卻又不捨得掛掉電話,此時此刻能找到一個人陪著她,即使是隔著千山萬水,僅僅是這不可觸控的電波也好。

“成冰……成冰是你嗎?”

電話那頭並不確定地詢問,成冰整顆心陡然吊起來,除了趙旭別人並不知道她家的電話,席思永不會有這個閒情逸致去問她的電話……她連忙雙手並用死死地捂住話筒,生怕席思永從那絲絲的呼吸聲中辨出自己的氣息。

“成冰,你出什麼事了?”

很多年後成冰也不知道席思永那天夜裡如何辨出是她的來電,追問很多次,席思永總一臉茫然:“你確定你是打給我的?”

她東一句西一句的,全沒個次序,說父母今天終於簽字離婚了,說她今天身價暴增了,說她最後一次吃父親做的家常菜,說她幾天前恨不得求他們趕緊離婚,等真離了又覺得像從身上剜了一塊肉下來……她整個人蒙在被子裡,也不曉得自己說了多久。席思永一直沒吭聲,連丁點呼吸聲都聽不到,她以為他睡著了——後來他也一直言之鑿鑿地說,他就是睡著了,壓根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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