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3)

接下來幾天,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沒有人瞧見基隆的身影。自從阿克提說過呂基婭愛他,或者是說過她曾經愛過他的話以來,維尼奇烏斯想找回她的慾望比之前強烈了一百倍。他等不及基隆來給他出謀劃策,自己佈置了搜尋行動。他不能也不願意去向愷撒求援,在照看他那垂死的女兒時,他似乎因為害怕而變得糊里糊塗。

什麼也拯救不了那個嬰兒。無論是神廟的祭品還是祈願的供奉都沒能起到任何作用,救死扶傷的醫師們也無力迴天。即便是作為最後希望的靈異之術,最終也沒能力挽狂瀾。在病了一個星期之後,那個孩子死了。羅馬和宮廷沉浸在哀傷之中。在那個孩子出生時,愷撒曾高興得幾近瘋狂,而現在,她的薨逝又使他顯出了失去理智的種種跡象。他把自己關在屋裡呆了兩天,拒絕進食。元老、貴族和名流們一蜂窩地進宮去表示他們的哀掉,展現他們的關切,然而他見也不見他們。元老院召開特別會議,將這位逝去的小公主尊奉為神,投票決議給這位新晉的神祗建一座神廟,並且為信仰她的宗教創立一個祭司團。整座城裡的每一間神廟都擺上了新的供品,各種貴重金屬被用來鑄造這位女神的新雕像。她的葬禮規模盛大,充溢著巨大的悲痛,公眾的好奇和純然的娛樂。痛哭流涕,嗚聲哽咽的愷撒拉開了這場哀悼會的大幕,他的表現打動了狂熱的平民,他們在他的身邊跟著他嚎啕大哭,獻上他們的眼淚。送葬的馬車轆轆前行時,大量的禮物被拋灑向他們張開的雙臂。這是一個讓很多人都卻會銘記在心的場景,即使他們很快就會忘記是誰逝去,是誰的葬禮這麼風光。

可是,聽說了那種壯觀場面的佩特羅尼烏斯卻在心中惶惶不安,整個羅馬業已知曉,波佩婭將那個孩子的離奇患病和死亡歸咎於巫術。這個觀點得到了那些行醫之士的急切贊同,因為這解釋了他們自己的無能和失敗。這個觀點也得到了祭司們的積極響應,他們證明自己在未知事物面前同樣無能為力。的這個觀點得到了那些惟恐有變的占卜士和預言師們的肯定,他們哆哆嗦嗦,就怕沒了命。然而,他們算命術突然有了市場,他們在城裡大撈了一筆,終於,公眾採納和接受了這個觀點。

佩特羅尼烏斯此時慶幸呂基婭已經逃走。不過,由於他並不希望奧路斯及其一家遭殃,同時也對維尼奇烏斯的前程和自己的地位高度關注,在等插在宮殿之上的柏樹被移走,表示葬禮終於結束後,他就立即去了帕拉丁宮。那是一個由元老和社會上最知名的人士參加的宴會場合,他想親自看看愷撒對巫術的說法接受了多少,而這種接受對接下來的進展又可能會有什麼影響,以及他如何才能預先擺脫任何不利的後果。

他了解尼祿。他覺得這位愷撒會就他對詛咒和巫術的相信充分表現一番,以便減輕自己的悲痛感,有一個可以讓他發洩仇恨的物件,以及迴避那些免不了冒出來的,說眾神終於對他的罪惡做出了懲戒的流言。佩特羅尼烏斯不認為他能有多深的感情,哪怕是對他自己的親生孩子,即便他在公共場合下做出了那種姿態;然而,他亦毫無懷疑,作為一個要多蹩腳就有多蹩腳的演員,尼祿會過分誇大他的悲慼,恰如他做父親時誇大自己的喜悅。

他立刻明白他的猜測是正確的。會見那些表示同情哀悼的元老們時,尼祿帶著一副呆板、凝滯、愣怔,沒有一絲生氣的神情,就好像他的臉成了冷硬的石頭,雙眼茫然地盯著前方,可是,顯然,他的神情大部分是在演戲,是為了做個樣子而已。在那幅令人難以信服的哀惋欲絕的哭喪面孔下,也許之前確實曾顯現過真正的悲傷神色,然而他的興趣似乎更加關注於他所表現出來的整幅畫面。他依據觀眾們臉上顯出的哀色來調整自己的悲傷程度,就想讓他們的臉上出現自己想要的效果,彷彿一個在舞臺上哀哭的演員。他甚至連悲痛欲絕時完全無聲的樣子他都掌控不了。相反,他發出抽噎嗚咽的聲音。他揮動手臂,做出軟弱無力的姿式,好像是在抹去額頭的灰塵似的。然而,一見到佩特羅尼烏斯,他就躍了起來,悲聲哀婉。

“可憐呀!”他慟哭道。“啊,可憐呀!啊,悲哀呀!你!佩特羅尼烏斯,你也要為她的逝去負責!因為你的鼓動,一隻邪惡的幽靈來到了這座宮殿,用貪婪的一瞥攝走了她的魂魄!救救我吧,眾神!可憐可憐我吧!我寧願死去,寧願在太陽神的光輝下失去視力,也不要活在一個沒有她的世界!可憐呀!可憐呀!啊,可憐可憐我吧!”

他的聲音尖銳淒厲,可佩特羅尼烏斯卻立即行動起來以消災避禍,像一個面不改色,身經百戰,意志堅定的賭徒一樣,輸光了反而什麼都不怕了,將全部籌碼壓在一個賭注上,他把尼祿總是圍在脖子上的那條絲巾抽出來,然後用它輕輕地堵住愷撒的嘴。

“神啊!”他急促而嚴肅地說道。“您儘可以在悲傷之中焚燬羅馬,破壞這個世界,可是千萬不要讓您的嗓子受傷!”

眾賓客們驚呆了,他們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紛紛猜想在這個夜晚結束之前還會有什麼樣的驚雷落下。愷撒自己也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他雙目圓睜,眼睛都要凸出來了。可是佩特羅尼烏斯卻一點驚惶失措的神色都沒有,就彷彿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會做出別的事情來。他泰然自若,似乎完全正常。他知道他在做什麼,他記得特爾普努斯和狄奧多魯斯曾被下過死命令,一旦皇帝因為提高嗓門而有了損傷聲帶的風險,他們就要堵住他的嘴。

“愷撒!”他繼續用和之前一樣嚴肅、告誡、悲傷的口吻說,“我們遭受了巨大的損失,沒有什麼可以補償這損失。可至少讓我們在悲慟中保留惟一寬慰我們的寶藏吧。”

尼祿的臉色平緩下來,眼淚從他的眼中湧出,沿著臉頰滾落。他淚眼朦朧地伸出雙臂,摟住他的肩膀,將自己的腦袋抵上他的胸膛,做這些動作時,他一直哽咽著。

“只有你想到了!”他一邊哭一邊抽氣,“只有你,佩特羅尼烏斯!沒有人像你這樣了。”

一直在愷撒身旁的提蓋裡努斯嫉妒得臉都黃了。

“去安提烏姆吧。”佩特羅尼烏斯催促這個表示出欣喜和感激之情的尼祿。“那裡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地方,那裡是你覺得最快樂的地方。那裡,你會找到撫平傷痛的良方。讓海洋上的微風輕撫你那神聖的音喉。讓你的肺腔灌滿健康的空氣,而你去哪裡,我們這些忠誠的追隨者們就會去哪裡。當我們用我們的愛消除了你的痛苦時,你要用你的歌聲來安撫我們的哀傷。”

“是的!”雖然尼祿的聲音裡還帶有尋求別人憐憫的意味,不過已經突然活潑和蠢蠢欲動起來了。“我要為她寫一首讚美詩,我要來譜曲!”

“那麼,到時候,”佩特羅尼烏斯暗示道,“你就可以在拜埃伊的陽光下釋放您的靈感了。”

“並且去尋找忘卻,到希臘……”

“這個詩與歌的故鄉。”

大廳內陰沉壓抑的氣氛開始融化、消散,就像遮住陽光的那塊風雪欲來的烏雲被挪走了一般,談話轉向了輕鬆的話題上。啊,雖然還有悲傷和一絲慘淡感,可在朝堂之上,再沒有比這更快的轉變了,提裡達特斯,也就是亞美尼亞的國王已經宣佈要來進行國事訪問,為此,帕拉丁宮要準備無數的招持會,還有尼祿在安提烏姆和拜埃伊旅途之中所有的公開朗誦會,演出和音樂會也要準備。提蓋裡努斯又做了一次努力,想重提那個施展巫術的幽靈,不過,佩特羅尼烏斯現在有辦法應對他。

“你相信巫術可以傷到眾位神明嗎?”他問提蓋裡努斯。

“愷撒自己也在談論此事呀”。提蓋裡努斯喃喃道。也許在尼祿的廷臣之中,他是和他最親近的一個,他已經做了羅馬的行政長官,並且很快將是禁衛軍的首領,可佩特羅尼烏斯仍然讓他無法企及。

“那是悲痛下的言論,不是愷撒的言論。”佩特羅尼烏斯提醒。“你的看法是什麼呢?”

“眾神強大無比,不會害怕咒語。”提蓋裡努斯提了提肩膀,說道。他知道佩特羅尼烏斯要把他引到什麼方向,但是他卻毫無辦法。

“那麼你會否認愷撒和他一家的神性嗎?”佩特羅尼烏斯直擊靶心。

“他完了。”正好在他們旁邊的伊庇魯斯·瑪爾凱路斯小聲嘀咕道,在競技場裡,每當一個角鬥士受到致命重擊倒地,致命得都沒有必要往他的後脖梗上再插一刀時,平民們吼得就是這句話。

提蓋裡努斯嚥下了怒火,不過他的臉色卻是發灰的,恰似被灰塵蓋住了的煤塊。在對愷撒的影響力上,佩特羅尼烏斯是他惟一的對手,直到目前為止,提蓋裡努斯和他一直都是勉強打成平手。他比這個博學多才的優雅裁判官高一頭的地位所基於的事實是,他迎合了尼祿最低下的興趣,將他往墮落和淫糜的方向推得越來越遠,而尼祿也著實不在意有他陪伴時自己變得有多麼低俗。可是每次和佩特羅尼烏斯交手,提蓋裡努斯總是慘敗而歸,被頭腦反應快捷和強勢得如同閃電的佩特羅尼烏斯打得節節敗退。

此刻,他閉上了嘴,站在一旁,看著那些聚攏在佩特羅尼烏斯身邊的元老們,他們以為,在剛剛發生的事情過後,佩特羅尼烏斯現在是尼祿最寵愛的臣子。提蓋裡努斯記下他們的名字,想著以後把他們一網打盡。

接下來佩特羅尼烏斯離開了皇宮,去見維尼奇烏斯,他只告訴了他剛才發生的一切。

“所以,我不僅讓危險離開了奧路斯和彭波尼婭以及我們兩個。”他彙報說,“也讓危險離開了呂基婭。除非有我讓那個長著紅銅鬍子的猿猴離開羅馬之外的其他理由出現。他會去安提烏姆,那不勒斯和拜埃伊,特別是在那不勒斯,他會被大家鼓動著上臺表演。他不敢在羅馬的任何一家劇院進行嘗試,不過他並不對在各個行省演出而擔心。然後,他會離開羅馬到希臘去。他會在每一座大城市裡舉辦一場音樂會。希臘人精明的很,會授予他大量的榮耀,會讓他在離開那麼久之後,像凱旋一樣回到羅馬。所有這些安排將給我們留下足夠的時間來找到呂基婭,並把她妥善地藏起來。怎麼樣?有什麼新進展嗎?你有沒有從我們偉大的哲學家那裡聽到什麼訊息?”

“一個字也沒有!”維尼奇烏斯怒吼道。“你那個偉大的哲學家是個老千,是個江湖騙子,是個說謊的人!他再沒回來過,連人帶影兒地都沒有出現過,他再不會出現了!”

“唔,我對他的看法要好一點。不是因為他真誠不真誠,你明白,而是因為他的精明性格和他懂得該怎麼得到自己的好處。他已經從你這裡敲了一筆錢,他會回來再敲詐你一筆的。”

“讓他當心點,看我不打他個頭破血流。”

“唉,別那麼做。對他顯出一點你的耐心來,至少也得等你確定他是在拿你開涮,不要再給他什麼錢,而是向他承諾如果有可靠的訊息,就有大筆賞金。你自己有沒有采取什麼行動?”

“我讓我的兩個獲釋奴,寧菲迪烏斯和德瑪斯帶著六十個奴隸在各條街道上搜尋,誰找到了她的奴隸,我就答應將誰釋放。在通往城外的每條幹道上我都派了人,到旅人可能落腳的所有地方去打聽呂基婭和那個呂基亞奴隸的蹤跡。我自己也每天晚上去那些漆黑的街道上仔細搜尋,希望能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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