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就在維尼奇烏斯快把信看完的時候,基隆躡手躡腳進了書房,像個影子似的悄無聲息,沒有經過僕人們的通報,因為闔府上下得到過命令,不管是白日還是夜晚,都要讓他自由地出入。

“願你的祖先埃涅阿斯的神聖母親維納斯對你同樣照顧有加。”那個希臘人在進門時說道。“就像邁亞神聖的兒子墨丘利對我的照顧一樣。”

“這話是什麼意思?”維尼奇烏斯從剛才坐著的位置上跳了起來,桌子後面,那個希臘人昂起頭,雙眼平視著維尼奇烏斯。“我發現了!”他模仿著另一位希臘哲學家發現真理之光時說的話(1)。

那位年輕的貴族心潮澎湃,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你見到她了?”他終於開了口。

“我看見烏爾蘇斯了,大人,我還和他說了話呢。”

“那你知道他們藏在哪裡了嗎?”

“不知道,大人。卑鄙之人也許會故作聰明地掩飾自己的身份,但這卻讓那個呂基亞人猜出了那人知道了他是誰,所以這麼做不是讓那人被一拳打懵,對接下來的一切一無所知,就是令那個巨人生出疑心,當夜就轉移那位姑娘的藏身之地。而這,大人,是我所不為的。對我來說,知道他在集市附近,為一個叫德瑪斯的磨坊主打工就足夠了。順便說一句,這個名字和你的一個獲釋奴一模一樣,而這足夠了,大人,因為在那個呂基亞人早上下工之後,任何一個被你信任的奴隸都可以跟蹤他,並且知道他們藏身之地的確切地址。我只不過是為你帶來了你那位天仙般的呂基婭在羅馬的證據,因為烏爾蘇斯也在這裡,而且可以基本確定,她今天晚上會在奧斯特里亞努姆。”

“奧斯特里亞努姆?”維尼奇烏斯打斷他的話,像是要準備馬上跑去那兒的樣子。“在什麼地方?”

“那是一塊滿是老舊的地下墓穴和地窯的地方,在薩拉里亞大道和諾門塔那大道之間。我對你提過的那位大主教現在就在這裡,比預期到達的時間提早了很多,他今晚會在那片墳場佈道和施洗。雖然沒有認定他們是非法之徒的敕令頒佈過,他們卻必須小心隱秘地集會,因為人民憎恨他們。烏爾蘇斯親口告訴我,他們所有人今天都會在奧斯特里亞努姆集合,去親眼看看那位先生,親耳聽他講道。他是他們的基督的大弟子,他們管他叫使徒,或者信仰的傳播人。由於他們認為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樣自由進行各種活動,彭波尼婭可能會是今天晚上唯一一個不去那裡的人。奧路斯·普勞提烏斯信仰傳統的神明,彭波尼婭無法對他解釋她為什麼想晚上出門。但是,大人,呂基婭生活在烏爾蘇斯和他們的長老們的照應之下,肯定會和其他女人們去那兒。”

維尼奇烏斯已經過了好幾個禮拜的痛苦生活,惟有希望似乎才能能讓他活下去。此刻,看到煥發出新生命的希望,他感覺就像一個走到路的盡頭,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的疲憊旅人。

基隆也沒有錯過看到這些徵兆,或者是沒有錯過從這些徵兆中看出謀利的機會。

“的確,”他評論道,“城門是由你的人看著,大人。而那些基督徒們一定知曉了此事。但是他們不需要經過城門,他們可以從臺伯河走,即便從臺伯河走的那些路距離遙遠,可為了去見大使徒,那還是值得一走的。其他穿過城牆的辦法也有成百上千個,我相信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怎麼走。”

“所以,大人,”他接著說道,提到了關鍵之處,“在奧斯特里亞努姆你會找到你的呂基婭,萬一由於我想象不到的命運的捉弄,她不在那裡,那麼你也會有烏爾蘇斯!他會在那裡,因為他要去替我殺了格勞庫斯。是的,他就是我們僱的殺手!你明白重點了嗎,尊貴的軍團司令官?沒有?唔,好吧,要麼,你親自跟蹤他回家,查出他們住在哪裡,要麼,把他用殺人犯的罪名抓起來,用各種辦法從他口中知道呂基婭的實際下落。”

“我已經完成了我的任務。”基隆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往他想要的結論上引。“卑鄙一些的人會告訴你,在把烏爾蘇斯的秘密掏出來之前,他和烏爾蘇斯喝掉了能買下一座葡萄園的上等葡萄酒。一個卑鄙的人會聲稱,在和烏爾蘇斯玩‘十二點’的紙牌,或者骨牌,或者擲骰子時,他輸掉了一千塞斯特塞斯;或者說為了得到情報,他花了兩倍這麼多的錢。我知道你會為此懷疑我並且正這麼懷疑我,可是讓我在這一輩子裡誠實一次……或者,毋寧說,我有生以來就一直是誠實的。我相信你的酬謝將大於我所希望的,大於我所開銷的全部,正如同最慷慨的保護人,尊貴的佩特羅尼烏斯提示過的那樣。”

維尼奇烏斯是一個軍人,習慣了處理各種意外並且反應迅速。基隆滿懷希望的總結陳詞給了他從脆弱情感中恢復過來的時間。

“你不會對我的酬謝感到失望。”他沒什麼耐性地厲聲說道,“但是首先你要和我一起去奧斯特里亞努姆。”

“我嗎,大人?去奧斯特里亞努姆?”基隆的腦子裡想都沒想過要去那個地方。“我答應過替你找到呂基婭,而不是綁走她。想想吧,大人,如果那頭呂基亞大熊發現他剛把格勞庫斯給撕成碎片,而他又沒有真正的殺人理由。那麼我會有什麼下場呢?難道他不會在大錯鑄成的時候,指出我是他犯罪的源頭嗎?對一個哲學家來說,最困難的事就是和一個傻瓜溝通了,所以,我怎麼答得出來他提出的問題呢?”

然而,不管在什麼情況下,利益都必須得以保全。“但如果你覺得我給你指錯了路,至尊至貴的軍團司令官大人,那麼請在我指出呂基婭藏身之所時再足額付款給我,現在麼,你只要稍稍表示你的慷慨大方就行了,以便萬一有什麼不幸在你身上降臨,大人——眾神保佑不會發生這種事!——我也不會因為沒有得到報酬而一無所有。而大人你偉大尊貴的胸懷,也不會允許那種事的發生!”

“這裡有一些金幣。”維尼奇烏斯扔給他一個裝滿了小金幣的皮囊,金幣的面值是第納裡烏斯金幣的三分之一。“等我把呂基婭帶到家裡,你會得到一個同樣的皮囊,裡面裝滿了第納裡烏斯金幣。”

“啊,朱庇特呀!”基隆向他致敬,“眾神之父,滋養了人類的神!”

可是此刻維尼奇烏斯卻皺起眉頭,一幅頤指氣使的模樣,“你在這裡吃飯休息,直到天黑為止,想都別想溜出這幢宅子。等到了晚上,你要和我一起去奧斯特里亞努姆。”

“誰能違逆你的意志呢,大人?”他說道,引用了東方的征服者,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大帝下令把一個埃及祭司抓起來的時候,那個祭司對他說過的話。“領會我們那位偉大的希臘英雄在阿蒙(2)神廟時表現出來的氣度吧。沒有人能違逆你的意志,所以最好有風度地投降。至於我,你的小金幣,”說到這兒,他把那一包金幣搖的叮噹作響,“能買下我的一切。更別說今晚陪著你了,我很高興那麼做。”

維尼奇烏斯卻對文字遊戲一點耐心也沒有。他又逼問基隆,讓他說出詳情。烏爾蘇斯還說了什麼?他說話時什麼神態如何?從聽到的回話裡,他的腦海中冒出兩種選擇方案,兩種選擇皆令他期待萬分。要麼,今天晚上過去之前,他就能知道呂基婭的藏身之所,又或者,在集會結束之後回家的路上,他可以將她逮住帶走。想到這兒,強烈的歡樂感襲向他的心頭,既然重新得到她似乎頗有可能,所有指向呂基婭的怒火便瞬間彌散。感懷於突然而至的解脫和圓滿,他原諒了由呂基婭所帶來的一切痛苦和失望之情。他覺得,呂基婭是他唯一珍愛的人,是他離不開的人,就彷彿是他牽掛已久,在一段長途旅行後即將回家的戀人。他有一股命令將府裡掛滿花環的衝動。他誰也不恨了,就連烏爾蘇斯也不用受斥責。他隨時都可以原諒任何人做過的任何事情。不管為他做什麼都受他鄙視的基隆,現在似乎變得順眼和有趣起來。他雙眼發亮,他的臉上煥發著生機活力,就連他的府宅裡的陰影似乎也是歡快明亮的,青春和生命的歡樂在他體內再次甦醒。以往令他喪氣的痛苦讓他沒能對愛戀呂基婭的程度做出全面的判斷,只有這時他才明白他在盼望呂基婭回心轉意。他要呂基婭,是的,他要呂基婭,但這種要又不一樣,它現在是一種希望,類似於寒冬的土壤等候著春天的陽光。終於擺脫了傷害和侮辱的他在劇烈緊迫的情慾外,實實在在感受到了一種更溫柔的歡樂,感受到了一種更親近的情感。他還感受到全身上下充滿了能量和體力,他相信,再次見到呂基婭後,沒有什麼能讓他對她放手,無論是全體基督徒世界還是愷撒本人。

這個年輕貴族無邊無際,滿得要溢位來的歡樂給了基隆某種鼓勵,他現在對自己的前程更敢想,也想得更美了。他開始出更多的主意,獵物還沒有被收入囊中,他提醒,他們必須儘可能地多加小心,否則他們就要冒著煞費苦心的全盤計劃被毀之一旦的危險。他懇求維尼奇烏斯不要試圖在奧斯特里亞努姆抓獲呂基婭。

“我們應該戴著兜帽去那裡,把我們的臉孔藏起來,呆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觀察一切,最穩妥的辦法是一旦鎖定她的身影,就跟著她回到家,記下她進去之後再也不出來的房子是哪棟,然後讓一群奴隸在黎明時分將其圍住,在光天化日之下將她帶走。”

他指出,法律有利於他,呂基婭還是個人質,名義上處於愷撒的監護之下,所以官府不會進行干涉。如果出於什麼原因,呂基婭沒有出現在奧斯特里亞努姆,他們也可以跟蹤烏爾蘇斯,以此達到同樣的目的。

“我們不能帶太多人。”基隆警告。“他們只會令那些基督徒產生警覺。然後他們就不得不吹滅燭火,就像他們第一次擄走呂基婭時的那樣,消失在黑暗之中,分散到一些只有他們知道的秘密地點。不過,讓我們隨身帶幾件武器,再帶上一兩個壯漢,萬一事情不對,我們可以有所倚仗。”

他說什麼維尼奇烏斯都贊成。佩特羅尼烏斯的建議提醒了他,他派出奴隸去找克羅頓,而這終於打消了基隆的最後一絲憂慮。這個希臘人認識所有的公眾人物,他從來不錯過競技場裡的每一場角鬥比賽,並且經常歎服於那位著名摔跤手的超人體力。是的,他說,他會去奧斯特里亞努姆。樂意之極!有了克羅頓幫忙,那袋許諾過給他的第納裡烏斯金幣的叮噹聲似乎更響了。

於是,他很快被叫去僕人區的飯桌上,他心情愉快地坐下享用晚餐。飯桌上,他對那些奴隸們盡說些神奇藥水的事情。他剛剛賣給他們主人那瓶神奇的魔法藥水,那瓶藥水只要塗抹在最駑劣的賽馬的四蹄上便夠用了,他說,那匹駑馬會讓其他賽馬對它望塵莫及。他,基隆,是從一個基督徒那裡學會如何配出這種藥水的。儘管塞薩利因巫術而出名,但是基督教的長老比塞薩利人還要熟悉奇蹟和法術。他們對他非常敬仰,他說,而且毫無保留地信任他,對理解魚這個符號意義的人來說,這種信任很容易理解。

帶著尖銳問詢的目光,他瞥視所有擁在他周圍人的面孔,希望看到某樣洩露出基督徒身份的標誌,讓他可以在稍後向維尼奇烏斯報告,當這個希望破滅後,他聳了聳肩,開始吃自己的飯,他的飯量比平常大得多,他對廚子大加讚揚,揚言說要試一試把他從維尼奇烏斯那裡買過來。只有在想到當晚要去奧斯特里亞努姆時,他的得意歡喜才減退一些,不過到時候一切都在黑暗中,在偽裝之下進行,而且他不是獨自一人前往。他的一個同伴是世上最有力量的人,是風靡大眾的偶像,而另一個是出身高貴,有權有勢的貴族,此外更是一個有名望的軍隊將領。

“就算他們認出維尼奇烏斯是誰,他是幹什麼的,他們也不敢動他一根汗毛。”基隆自我安慰。“至於我嘛,他們將有幸看到我是多麼老謀深算。”他把注意力轉到和那個大個子工人的談話上,那讓他的感覺更好了。他絲毫沒有懷疑,那個大個子就是烏爾蘇斯。從維尼奇烏斯和護送呂基婭出帕拉丁宮的奴隸們那裡,他知道這個男人力大無窮。他曾請歐里奇烏斯給他找一個真正的壯漢來,不是嗎?所以,如果不是烏爾蘇斯,歐里奇烏斯會給他找來什麼人呢?而且,後來,在他提到呂基婭和維尼奇烏斯的名字時,那個大個子的滔天怒火也暴露了他的身份,無疑,他們的名字驚動了那個大個子,他們的名字確實與他有關。

他想,是的,此事確定無疑了,所有事都嚴絲合縫得像合手的手套一樣。那個大個子幫工曾說到贖罪,因為他殺了人,而烏爾蘇斯也敲碎了阿塔奇努斯的頭骨。再者,他的相貌與維尼奇烏斯的描述非常吻合,只有名字的變化讓人心生疑竇,不過基隆明白,基督徒們在受洗禮時經常會起一個新名字。

“如果烏爾蘇斯殺掉了格勞庫斯,”基隆再度進行自我安慰,“那是不錯。可如果他沒有殺成,那也不過是證明了基督徒們要想殺人有多麼困難,就算在自衛時亦是如此,知道這一點並不壞。當然了,他應該殺了他。如果是我,我就會殺了他。我把格勞庫斯刻畫成猶大之子,也許甚至比猶大之子更加危險,是每一個活著的基督徒的宿敵和出賣者。我的推理和口才可以讓房梁從屋頂上落下來,砸在格勞庫斯的頭上。但是我也差點沒能成功慫恿那頭呂基亞大熊把熊掌拍向他。他猶豫不決,他不想幹,他小聲嘀咕,說出他的自責和悔恨,顯然,殺戮不合他們的胃口。如果他們一定要把另半邊臉送給人打,就像他們說的那樣,饒恕別人對他們的踐踏,並且,如果他們不被准許為別人報仇,想想吧,基隆,還有什麼會威脅得到你呢?格勞庫斯不能在認為他的一切全拜你所賜後以牙還牙。他對所有基督徒同胞都是一個致命的威脅,如果這麼大的理由都不能讓烏爾蘇斯殺掉格勞庫斯,那麼格勞庫斯又怎麼會對你下殺手呢,就僅僅只是因為你背叛了某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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