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3)

小說:青年近衛軍 作者:法捷耶夫

若拉疏散不成回來之後,馬上就跟沃洛佳和托里亞-奧爾洛夫建立了無話不談的友好關係。不過他跟劉西雅的關係卻是緊張而拘謹的。若拉住在新村裡的一所小房子裡,德國人對這些地方瞧不上眼,所以幾個朋友大多是在若拉家裡碰頭。

在沃洛佳接到劉季柯夫給的任務,派他去偵察鉛字的情況的第二天,他們三人就聚在若拉家裡。若拉住的房間小得勉強可以放下一張床和一張小書桌,不過總算是個單間。從下亞力山德羅夫卡莊回來的萬尼亞就在這裡找到他們。萬尼亞更消瘦了,他的衣服破舊了,滿身塵土,——他還沒有回家去過。但是他的情緒高昂、積極。

“你還有機會見到這個人嗎?”他問沃洛佳。

“幹什麼?”

“請他准許立刻把奧列格-柯舍沃伊吸收進我們的小組。”

“他說暫時不要吸收什麼人到我們的小組裡來,只是先挑選一些合適的青年。”

“所以我說,要得到他的准許。”萬尼亞說,“今天,比方說在天黑以前,你能不能碰到這個人?”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急?”沃洛佳說的時候有點生氣。

“我來講給你聽‘為什麼’……第一,奧列格是一個真正的好青年;第二,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就是說,是一個可靠的青年;第三,他比若拉更熟悉高爾基學校七年級到九年級的孩子們,而留在城裡的孩子們數這幾班的最多……”

若拉迅速地抬起他的炯炯發光的黑眼睛望著沃洛佳,說道:“自從我疏散不成回來之後,就向你詳細介紹過奧列格的為人。還應當考慮到,他就住在公園附近,對於完成交給我們的任務最有幫助……”

若拉有一種特長,善於用準確的句子表達他的意思,使他的意思顯得非常鄭重,簡直像是指令。沃洛佳動搖起來。但是他記得劉季柯夫對他的警告,所以仍舊沒有讓步。

“好吧,”萬尼亞說,“我可以再給你舉一個理由,可是隻能單獨對你說。你們不生氣嗎?”他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帶著剛毅而又難為情的微笑轉過身來對著若拉和托里亞-奧爾洛夫說。

“搞秘密工作,個人根本不可以而且也不應當生氣,只要對我們的目標有利,一切都應當服從。”若拉說完就和托里亞-奧爾洛夫一起走出房間。

“我可以證明,我對你的信任超過你對我的信任。”萬尼亞微笑著說,但是這次微笑已經沒有難為情的表情,現在完全是一個堅決而勇敢的人的剛毅的微笑了。實際上萬尼亞就是這樣的人。“若拉有沒有對你講過,瓦爾柯和我們一塊回來了?”

“講過。”

“你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那位同志嗎?”

“沒有……”

“那麼,請你注意,奧列格和瓦爾柯有聯絡,而瓦爾柯正在尋找布林什維克地下組織的關係……你把這個情況告訴那位同志。同時也轉達我們的請求。告訴他,我們可以為奧列格擔保……”

這樣,命裡註定沃洛佳在他答應劉季柯夫的日期之前就到中央工廠去了。

趁沃洛佳走開的當兒,萬尼亞就派“雷響”托里亞去從旁探聽,柯舍沃伊家裡有沒有駐紮德國人,能不能到他那裡去。

“雷響”從公園街那邊走近柯舍沃伊家的時候,看見門口站著一個德國哨兵,一個衣服破舊、生著滿頭柔軟的黑髮的俊俏婦人,赤著腳,滿面淚痕地從屋子裡跑出來,跑進柴房就不見了。接著托里亞聽見從那邊傳來她的哭聲,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安慰她。一個乾瘦的、曬得黑黑的老婦人急匆匆地跑到門道里,青筋突露的手裡提著一隻水桶,用水桶從大桶裡打了一桶水,又急急地回上房去。屋子裡發生了一陣蚤亂,聽到一個年輕的德國人的聲音在盛氣凌人地發脾氣,還有幾個女人的聲音似乎在向他道歉。托里亞怕引起注意,不能再耽擱下去,就沿著公園繞過整整這一區,順著和公園街平行的后街走近這所房子。但是從這裡他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到了。托里亞看到鄰家的院子也跟柯舍沃伊家的院子一樣,前後都有門,可以通到兩條街上。他就穿過鄰家的菜園,在通菜園的柴房後牆邊站了一會。

現在柴房裡有三個婦女和一個男人的聲音。一個年輕婦女的聲音哭著說:“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回到屋子裡去!……”

那個男人的聲音慍怒地勸道:

“這倒不錯!叫奧列格往哪兒住?還有娃娃呢?……”

“出賣靈魂的東西!為了半公升橄欖油!出賣靈魂的東西!……你總有一天還要聽到我的訊息,是的,你還會聽到我的訊息,你將來想到我會後悔的!”奧列格從蓮娜-波茲德內雪娃家裡出來,在回家的路上這樣說著。嫉妒和自尊心受傷害,使他痛苦萬分。血紅的、灼人的夕陽直射著他的眼睛,在聯成一串的紅光圈裡,一次又一次浮過蓮娜的淺黑的秀麗的小臉、她身上那件沉甸甸的暗花衣服和鋼琴旁邊穿灰衣服的德國人。他不住地重複著:“出賣靈魂的東西!……出賣靈魂的東西!……”一種幾乎是孩子氣的痛苦使他喘不過氣來。

他發現瑪麗娜坐在柴房裡。她雙手捂著臉,覆著雲一般柔軟的黑髮的頭低垂著。家裡的人都團團地圍著她。

長退副官趁將軍不在,想用冷水擦擦身子涼快涼快,就吩咐瑪麗娜給他拿一個盆和一桶水來。瑪麗娜拿著盆提著水推開餐室的門,副官已經脫得津赤條條地站在她面前。他的身子細長、雪白,“像條蛔蟲。”瑪麗娜邊哭邊講。他站在沙發旁邊稍遠的角落裡,瑪麗娜剛進去的時候沒有發現他。突然他幾乎到了她身邊,帶著好奇的神氣輕蔑而無恥地望著她。她感到一陣強烈的恐懼和厭惡,手一撒把盆和水桶都扔了。水桶倒了,水流了一地。瑪麗娜就逃到柴房裡。

現在大家都等待著瑪麗娜的鹵莽舉動的後果。

“你哭什麼呀!”奧列格態度粗暴地說,“你以為他想把你怎麼樣嗎?如果他是這兒的頭,他一定不會饒你,還會叫勤務兵來幫忙。可是實際上他不過是要洗個澡。至於他當著你的面赤身露體,那是因為他壓根沒有想到看見你要覺得不好意思!要知道,在這些畜生眼裡,我們比野蠻人還不如。你應該謝謝他們,因為他們還沒有像黨衛隊的官兵住在別人家那樣,當著我們的面拉屎撒尿呢!他們當著我們的人大小便,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哼,我可看透了這些目空一切、卑鄙下流的法西斯壞種!不,他們不是畜生,他們比畜生還不如,他們是敗類!”他恨恨地說,“你哭哭啼啼,我們大夥都圍著你,——嘿,倒像是出了一樁大事!——這是氣人的,可恥的!如果我們暫時不能打擊他們和消滅他們,我們就應該蔑視這些敗類,是的,應該蔑視他們,而不是這樣沒出息地哭哭啼啼,像婆娘那樣嘮嘮叨叨!他們總會得到報應的!”奧列格說。

他氣沖沖地走出柴房。他一次又一次地看到這些光禿禿的庭園,看到從公園到過道口的整段彷彿是剝光了的街道和街上的德國兵,心裡十分反感。

葉列娜-尼柯拉耶芙娜跟著他走了出來。

“你老不回來,我很不放心。蓮娜怎麼樣?”她注意地、探究地望著兒子的陰鬱的臉,問道。

奧列格的嘴唇像大孩子那樣抖了一下。

“出賣靈魂的東西!以後你再也不要對我提起她……”

接著,也像平時一樣,他不知不覺地把一切——他在蓮娜家裡看到的情況和他的舉動——都告訴了母親。

“不然又叫我怎麼辦呢!……”他高叫起來。

“你不必惋惜她,”母親溫柔地說,“你因為惋惜她,所以才這樣激動,可是你不必惋惜。她既然能做出這種事,就是說她一向不是……像我們所想的那樣。”她本來想說“像你所想的”,但是決定說“像我們所想的”。“但是這隻暴露了她的醜惡,而不是表示我們……”

草原上的一輪明月像夏天那樣低低地掛在南方。尼柯拉-尼柯拉耶維奇和奧列格都沒有去睡,他們默默地坐在柴房的開著的小門旁邊,望著天空。

奧列格睜大眼睛望著這掛在傍晚的藍天上、好像圍著月華的滿月,月華的反光落在臺階旁邊的德國哨兵身上和菜園裡的南瓜葉上。奧列格望著明月,彷彿是第一次看見它。他習慣了草原上這個小城的生活,這裡地上和天上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公開的,大家都知道的。但是現在呢,這一彎新月是怎樣出來、怎樣變大,最後,這一輪明月又是怎樣升到蔚藍的天空,——這一切他都忽略了。有誰知道,在他的生活中,和世界上一切單純、善良而美妙的事物完全融合的那種幸福時刻會不會再來呢?

馮-文采爾男爵將軍和副官一聲不響地走進屋子,他們的軍服——作聲。四周的一切都歸於寂靜,只有哨兵在屋旁來回走著。尼柯拉-尼柯拉耶維奇坐了一會也去睡了。可是奧列格仍舊大睜著稚氣的眼睛坐在開啟的小門邊,全身浴著月光。

突然,他聽到身後,在朝著鄰家院子的柴房板壁外面,有一陣細語聲。

“奧列格……你睡了嗎?醒醒!”有人貼著板壁縫低聲叫道。

奧列格轉眼之間就到了這堵板壁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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