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小說:青年近衛軍 作者:法捷耶夫

到九月底,五一礦山(連同“八家宅”和新一號井區)的“青年近衛軍”組織已經成為最大的地下青年組織之一。以前五一學校高年級學生裡面所有最積極的青年都被吸收進這個組織。

五一村人自己安裝了一架收音機,散發用墨汁寫在學校練習簿紙張上的情報局戰報和傳單。

為了這架收音機,不知費了多少周折!他們到處尋找,在各處的屋子裡發現了一些早已報廢的、損壞了的廉價收音機,就把這些收音機偷出來。鮑利斯-葛拉萬,一個跟著父母從比薩拉比亞逃難出來、定居在克拉斯諾頓的摩爾達維亞人,——小組裡叫他阿列科①,——負責用它們來裝成一架可以使用的收音機。可是有一次他帶著機器的個別零件和真空管回家的時候,半路上被一個“警察”抓住——①阿列科是普希金的長詩《茨岡》的主人公。

葛拉萬在“警察隊”裡只講羅馬尼亞語,他大喊大叫,說“警察隊”剝奪了他全家的生活資料,因為他需要這一套材料來做打火機,他賭咒發誓地說他要到羅軍司令部去控訴:因為總有一些過路的羅馬尼亞部隊的軍官在克拉斯諾頓過夜。在葛拉萬家裡查出幾隻做好的打火機和幾隻在製造中的打火機——他的確是靠做打火機來賺點錢貼補生活。於是“警察隊”釋放了這個“盟國”的“代表”,雖然還是沒收了他的收音機零件。但是他仍舊用剩下的那些零件裝成了一架收音機。

五一村人透過李麗亞-伊凡尼興娜跟附近一些莊子發生獨立的聯絡,李麗亞從俘虜營逃回來把身體養好後就到蘇霍多爾莊去做教師。他們是武器的主要供應者。他們在草原上,有時跑得老遠到頓涅茨河邊的戰區去搜集武器,還從過夜的德國官兵和羅馬尼亞官兵那裡偷武器。等五一村所有的年輕人——組織的成員——都武裝起來了,多餘的武器就交給謝遼薩儲藏起來,地點只有謝遼薩和極少數人知道。

就像整個“青年近衛軍”組織的靈魂是奧列格-柯舍沃伊和伊凡-杜爾根尼奇,克拉斯諾頓村組織的靈魂是柯里亞-蘇姆斯柯依和託西雅-葉裡謝延柯一樣,五一村組織的靈魂就是鄔麗亞-葛洛莫娃和阿納托里-波波夫。

阿納托里-波波夫被總部任命為五一村小組的指揮員,以他在共青團裡獲得的組織經驗以及他素有的嚴肅態度,他在五一村青年所做的一切工作裡都貫注了嚴格的紀律性和以全體青年的特別協調的工作為依據的大膽果斷的津神。

鄔麗亞卻是一切創舉的發起人、五一村人的大部分告民眾書和傳單的起草人。這個苗條修長的姑娘,梳著兩條沉甸甸的黑辮子,眼睛裡有時迸射出明亮、強烈的光芒,有時充滿神秘的力量,與其說是頑皮,不如說是文靜;與其說是爇情,不如說是恬淡,然而又是兩者兼備。現在才看出,這個姑娘早在跟大家毫無區別地一同學習、到草原上散步、像大夥一樣唱歌跳舞、朗誦詩篇、輔導少年隊員的時候,就已經在女友和同學們中間積累了多麼巨大的津神威望。

青年的特點是能不憑研究和經驗,而只是從第一瞥、第一句話、第一個動作來辨別什麼是表面的,什麼是真實的;什麼是枯燥乏味的,什麼是生動活潑的;什麼是錯誤的,什麼是有意義的。鄔麗亞現在並沒有特別親密的女友,她對大家都同樣關懷、和氣、嚴格。但是姑娘們只要看見她,跟她交談上三言兩語,就足以使她們感到,鄔麗亞所以這樣並不是由於津神貧乏,在這後面有著一個充滿感情與思考、充滿對人的不同評價、充滿對人的不同態度的巨大的世界。這個世界能夠以出人意料的力量表現自己,特別是在一個人理應受到它的道義上的批評的時候。像鄔麗亞這樣性格的人,哪怕能得到她的一視同仁的對待,都會被視為獎勵,如果她能有一剎那微微開啟她的心靈,那更不知要怎樣令人受寵若驚了。

她對所有的男青年也是同樣地一視同仁。他們中間不但沒有人能說她對他比對別人好,而且也沒有一個人哪怕敢於在內心作這種奢望。只要看到她的目光和舉動,每個男青年都會明白他所接觸的人不是妄自尊大,更非感情貧乏,而是一個具有嚴謹的、內在的、充滿真正爇情的世界的人。這種爇情還沒有找到一個物件可以向之無保留地、大量地、盡情地傾注,但它又不能一點一滴地把自己消耗掉。因此鄔麗亞就被青年人對特別堅強而純潔的姑娘們產生的那種不自覺的、關切的、無私的崇拜包圍著。

正是由於這一點,而不僅僅由於她的聰明和她讀書很多,她才自然而然地、毫不費力地、甚至不自覺地佔有了五一村男女同伴的心。

有一天,姑娘們聚在伊凡尼興娜姊妹家裡,——現在那裡成了她們經常聚會的地方,——在做傷員用的繃帶包。

繃帶是劉勃卡從到她家來玩的衛生隊官兵那裡偷來的,——她是順手牽羊偷來的,對它並沒有重視。但是被鄔麗亞知道之後,馬上就給它派了用處。

“我們的男青年每人都應該隨身帶一個繃帶包,因為他們跟我們不一樣,他們要作戰。”她說。

而且,她大概已經知道一點什麼訊息,所以才說:“我們要全體出動的時候很快就要到了。那時候我們就需要好多好多繃帶……”

事實上,鄔麗亞不過是用自己的語言轉達了萬尼亞在總部會議上說的話。至於萬尼亞是從哪裡知道的,她卻不曉得。

這樣,她們就坐在這裡做繃帶包,連這個以前被認為是性情孤僻、有些個人主義的大學生舒拉,現在也參加了這個工作,因為她由於愛瑪雅也加入了“青年近衛軍”。纖瘦的莎霞開口說道:“姑娘們,你們知道我們大夥現在像什麼人?就像那些過去在礦上工作,後來靠退休金過活或是靠子女供養的老太婆。這樣的人我在我奶奶家裡不知見過多少。她們也像這樣,一個一個地來到我奶奶家裡,坐在一塊:有的織毛線,有的做針線活,有的玩牌,還有的幫奶奶削土豆,都一聲不響……她們老是不吭聲,後來有一個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說:‘諸位老奶奶,我們想法來提提神怎麼樣?’老奶奶們都暗自笑了一笑,另外一個就說:‘喝點酒提提神又不罪過。’她們馬上就來湊份子,每人十五戈比。一轉眼,桌上已經放了半瓶白酒,這些老太太能喝得了多少?她們只喝了一丁點,就這樣用一隻手託著腮幫子唱起來:‘啊,你呀,我的鍍金戒指……’”

“唉,這個莎霞真是,淨想出這種稀奇古怪的故事兒!”姑娘們鬨笑起來,“我們要不要也像那些老奶奶那樣,來喝點什麼?”

但是這時妮娜來了,她現在已經難得來跟姑娘們隨便坐坐,現在她總是以總部聯絡員的身分前來的。至於這個總部在什麼地方,它是由哪些人組成的,姑娘們都不知道。“總部”這個詞兒使她們聯想到一些成年人,他們處於地下狀態,可能是待在地下的掩蔽部裡,四壁都掛著地圖,他們本人也帶著武器,他們能馬上用無線電跟前線聯絡,也許,甚至能跟莫斯科聯絡。現在,妮娜進來,把鄔麗亞叫出去,姑娘們心裡已經明白,妮娜是帶著新任務來的。果然,過了一會鄔麗亞回來說,她要出去。然後她把瑪雅叫到一邊,對她說,要姑娘們分別把繃帶包帶回家去,又讓她帶七八個送到鄔麗亞家裡,因為可能很快就用得著。

過了不到一刻鐘,鄔麗亞已經撩起裙子,兩條修長勻稱的退先後跨過籬笆,從自家的小花園裡爬進波波夫家的小花園。那裡,在老櫻桃樹濃蔭下枯乾的草地上,燕麥色頭髮上壓著烏茲別克式小帽的阿納托里-波波夫和深色頭髮上沒有戴帽子的維克多,正面對面地趴著在研究本區地圖。

他們老遠就發現了鄔麗亞,當她走近的時候,他們繼續看著地圖,低聲交談。鄔麗亞把胳膊一彎,隨便地把落到胸前的辮子甩到背後,拉拉退上的裙子,抱住膝蓋在旁邊蹲下來,也來研究地圖。

把鄔麗亞找來商量的那件事,阿納托里和維克多已經知道了。這對於五一村人是第一次嚴重的考驗:“青年近衛軍”總部委派他們去解救在波高烈萊莊的林場做工的一批戰俘。

“警衛隊住的地方遠嗎?”阿納托里問。

“警衛隊住在大路的右邊,在莊子裡面。可是營棚是在左邊相當遠的地方,就靠近那個小樹林,你記得嗎?以前那兒是個倉庫。他們只搭了一些鋪板,在四周圍了一圈鐵絲網。總共只有一個哨兵……我想,最好不要去驚動警衛隊,只要幹掉那個哨兵……不過很可惜,應該把他們統統幹掉才好。”維克多帶著惡狠狠的神氣說。

維克多自從父親遇害之後大大地改變了。他穿著深色平絨短上衣,不時用那雙勇敢的眼睛悶悶地望著阿納托里,嘴裡嚼著一根乾草,好像無可奈何似地說道:“夜裡俘虜們被鎖在裡面,不過可以讓葛拉萬帶工具去,他幹起來可以不出一點響聲。”

阿納托里抬起眼睛望著鄔麗亞。

“你的意見怎麼樣?”他問。

鄔麗亞雖然沒有聽到他們前半段話,但是根據從他們一開始活動就在他們之間自然而然形成的、只要聽半句話就能領會對方意思的理解力,立刻抓住了維克多所以不滿的要點所在。

“我非常理解維克多的心情:不錯,我們恨不得把那個警衛隊全部都消滅掉。但是要幹這樣的事,我們還不夠成熟。”

她用她那平靜舒暢的低沉的聲音說。

“我也是這麼想。”阿納托里說,“應當採取最快最簡單的辦法來達到目的。”

到第二天黃昏時分,他們一個一個地來到頓涅茨岸邊波高烈萊莊附近的樹林裡集合。他們是五個人:阿納托里和維克多,他們的同學符拉箕米爾-臘高靜和他們中間最年輕的葉夫蓋尼-謝畢遼夫,還有鮑利斯-葛拉萬。他們都帶著手槍。維克多還帶著父親留下的一把古老的芬蘭刀,現在他老把它插在平絨短上衣底下的腰帶裡。葛拉萬隨身帶著剪鐵絲的鉗子、撬棍和螺絲刀。

是南方初秋的一個清新的繁星之夜,沒有月亮。青年人趴在河邊陡峭的右岸下邊。緊挨河岸的灌木叢在他們頭頂上輕輕擺動,河水微微發出亮光,幾乎是無聲地流動著。只有在下游崩塌的岸旁,靜靜的水流不知是滲透過崩塌的泥土的孔隙,還是把一根柳枝拉過去又放開,發出了吮吸和咂嘴的聲音,好像牛犢在吮吸母牛的奶。對面草原上低低的河岸,消失在一片朦朧的、銀灰色的霧靄裡。

他們要等到哨兵半夜換崗的時候。

這個初秋的夜晚,對岸這片呈現銀灰色的霧靄和這種好像是孩子吮吸和咂嘴的聲音,是如此神秘和優美,使每個青年面對這樣的美景都無法排除一種異樣的心情:難道他們真要離開這條河流和這種聲響,進入襲擊德國哨兵、清除鐵絲網和撬門開閂的鬥爭嗎?這條河和這些聲響對他們是這樣的親切和熟悉,而他們即將去做的事對他們卻是破天荒第一遭,——他們裡面甚至沒有人能夠想象這將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他們彼此隱瞞著這種心情,只是低聲交談著他們覺得親切的事情。

“維嘉,你記得這塊地方嗎?就在這兒,對嗎?”阿納托里問。

“不,還要下面一點,吶,就在那邊崩塌了的和發出好像吮吸聲音的地方。我是從對岸游過來的,我老是擔心你會被拖到下游,直捲到漩渦裡去。”

“想起來真是後怕,我真是嚇得要死。”阿納托里帶著稚氣的微笑說,“我已經被水嗆得快要憋氣了。”

“我和任尼亞①-莫什柯夫從樹林裡出來,——唉,真糟糕!主要的是我還不會游泳。”臘高靜說,他是一個非常瘦削的長退小夥子,帽子壓到眼睛上,帽舌長得使人根本看不見他的臉——①任尼亞是葉夫蓋尼的小名。

“不,要不是莫什柯夫穿著衣服就從懸崖上跳下去,保管你不能把他拖起來。”他對維克多說。

“當然拖不起來。”維克多承認道。“關於莫什柯夫,還聽到些什麼訊息嗎?”

“什麼也沒有。”臘高靜說,“他只是個少尉,而且還是在步兵裡!這是最下級的指揮員,老兄,他們死起來就像嗑瓜子一樣容易……”

“不,你們的頓涅茨太文靜了,可是我們的德涅斯特,那才是河!”葛拉萬用一隻臂肘撐起身子說,他的白牙齒在黑暗中閃閃發亮,“水流得很急!真美!在我們那邊,你要是沉下去,那準沒有命了。還有,你聽我說,你們這裡的樹林算得了什麼?我們也住在草原上,但是我們德涅斯特河流域的森林有多好啊!黑楊、紫杉,你抱都抱不過來,樹頂幾乎要戳著天……”

“你要是能住在那邊多麼好。”謝畢遼夫說,“人們不能住在他們喜歡的地方,真是氣人……都是這些戰爭和種種原因……要不然每個人都可以住在他喜歡的地方。你要是喜歡巴西——就請吧。我可是要安安靜靜地住在頓巴斯。我個人特別喜歡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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