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二十塊錢的柚子葉

小說:皆有盡時 作者:廢物兮

悅省八月份的太陽大清早就能曬的人全身燙,特別是陳言這種穿著一身黑的,在太陽底下站了沒一會兒全身都被曬得熱烘烘的,即便如此陳言還是很有耐心的等著。

隨著隔離門依次有序開啟的聲音,陳言看到那個六年多沒見過的身影。

上次見面還是在終審宣判的法庭上,這個犯罪團伙從被捕到提起公訴大半年,一審判完團伙成員們大多上訴,折騰半年多,二審維持原判又上訴,弄到終審的時候這幫子人都已經在看守所呆了快兩年了,陳言倒是很有耐心的每一次開庭都來陪著旁聽,盡到一個直系親屬的本分。

董承豪維持原判要服刑八年六個月,當然這裡面起碼有六年是陳言送的,畢竟陳言提供的證據簡直就是一部董春友團伙走私犯罪紀實,讓各位嫌疑人一點撒謊隱瞞的餘地都沒有。

警方也是真的耐心細緻,幾年積累下來的監控影片可以說得上是海量素材庫了,警察們居然真的都挨個過了一遍,不過不要緊,一過簡直天天都有新現,不僅僅是走私罪,還有其他花式犯罪都有記錄下來,甚至連董承軒弄了十來只活的禾花雀回來烤這種事情看似不起眼影響卻很大,直接給董承軒再加一個危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最後累積下來刑期比董承豪這個走私團伙二把手還長。

其實陳言早早就專門把自己就是舉報人的訊息透給了董春友父子三個人的律師,他不是為了滿足某種報復心理,只是真心希望在境外的二夫人能夠找個什麼人來和自己尋仇,或者董春友還有什麼手段藏著沒使出來正好清理門戶,最好直接把自己弄死,但是沒想到這家兩個大人沒有一個管點用,最後還是董承豪放了狠話,但就這麼一個弄死陳言的狠話也得等了八年多才有機會兌現。

董承豪比陳言大四歲多,陳言出生的時候他都已經上幼兒園了,作為董春友的第一個兒子,那可真說的上一個金尊玉貴成個大少爺的體統,通俗點說董承豪真的是糖罐裡泡大的,從小吃過最大的苦可能就是飯還得自己張嘴吃了。當然可能生活太幸福了人也就一直橫向展,所以被抓進去的時候董承豪確實也不瘦,陳言幾次庭審看著一個頂自己兩三個寬的董承豪,還會經常提醒自己一定要注重身材管理,不然胖成董承豪那樣即使在法庭這麼嚴肅的場合都帶著滿滿的滑稽。

當時終審宣判,董承豪對著在旁聽席上的陳言大聲喊著等我我出去一定殺了你,聽到這話,陳言衝著董承豪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我們一言為定。

陳言希望自己的這位大哥哥說話算話,所以今天特意穿戴整齊沐浴更衣前來領死。

六年多沒見面,董承豪瘦了不少,看來監獄還真是個從各方面鍛鍊改造人的地方,他是不高,背好像也有些駝了,但是身量看著還是比陳言壯碩。陳言遺傳了母親南方人的小骨架,個子長起來以後整個人就顯得細長細長的,董承豪的媽和董春友都是北方人,所以董承豪即便是現在已經瘦到了一個健康的範圍,看著也比陳言寬出去不少。

陳言遠遠看著挎著一個行李包的董承豪站在監獄大門口東張西望,也沒走過去,因為他也要先確定一下除了自己沒有別人來接大少爺出獄,不然大家撞在一起,難免有些尷尬。

董承豪剃著寸頭,但是後腦勺的茬已經有點花白,陳言估計是董二夫人那邊帶著少白頭的基因,畢竟董春友被抓的時候已經五張多了,還不是一根白頭都沒有。

確定沒有人來接自己,董大少爺有點失望又意料之中的站在前城監獄門口的大空地上,一時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母親和弟弟沒有來,之前倒是接到過幾次書信,父親和自己兩兄弟入獄以後,母親在國外的資金來源就沒了,甚至都沒辦法維持董承璽繼續上學,生計無著的母子倆只能悄悄回國,回國以後因為怕被親戚老鄉們報復,不敢來前城也不敢回老家。

後來目前的來信上說,為了討生活在母子倆在湖城郊區落腳,生活很艱難,母親找了一份保潔的工作很辛苦,想讓董承璽學個手藝,但是這個弟弟只想上網打遊戲,母親說自己偷偷跟孃家親戚打聽了,他們父子三人入獄以後,父親前妻生的那個小畜生就把家裡的廠子給奪了,現在混的風生水起的,估計掙得盆滿缽滿。一寫到那個小畜生現在享受著原本屬於他們一家人的榮華富貴,母親的字都會明顯變得用力起來,好幾處都會劃破信紙。

上次母親來信已經是大半年前了,說是董承璽在汽修廠當了不到一個月的學徒就跟同事打了三次架,又被解僱了,母親在信裡說她腰已經不行了,坐下以後經常站不起來,幹活的時候也彎不下去,保潔的工作可能也做不長久了,租的房子本來就冬天沒暖氣夏天沒空調,最近還在漏水,房東還不管修,還說又要漲房租了。

董承豪之前問過管教,知道前城來湖城一趟哪怕是最便宜的火車硬座,兩個人一起也要好幾大百,所以今天母親弟弟沒來也在情理之中。好在母親的書信都在包裡揹著,上面有地址和電話號碼,出來之前董承豪還拜託工作人員幫著給打了幾個,一直沒人接,估計母親可能正在幹活吧。董承豪準備先找個地方打個電話和母親聯絡一下,然後就去湖城找他們。

關了八年多這世界說變化變化巨大,說沒變也確實沒變,起碼這天氣還是一樣的熱一樣的曬,董承豪看到不遠處的公交站臺,想著就算是要買個通訊工具聯絡家人,也得先回到前城市區再說。

這時候眼前就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從頭到腳一身黑,瘦高瘦高的,比自己高半個頭,董承豪抬眼一看,剛好對上陳言那雙很熱切的眼睛,給他嚇得趕緊向後退了幾步。

陳言站在原地沒動,他看上去和六年前見到的沒什麼變化,或者可能有些變化,這次他穿這件短袖的黑T恤,露出來胳膊上一大片很難看的傷疤。

“你來幹什麼?”董承豪也沒想到陳言會來,很警惕的盯著陳言,這個異母的弟弟不聲不響不爭不搶的蟄伏了差不多十幾年,安靜馴服的好像一條啞巴老狗,以至於從來沒人把他當做一個人來看待,所以誰也沒想到這條從來不張嘴的狗嘴裡長著這麼長的獠牙。

“不是說好的嗎?”陳言伸手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個摺疊水果刀,這是他六年前親自給自己挑的,這牌子貨真價實不鏽鋼,鋒利又結實,非常趁手,“你說過的,等你出來肯定殺了我,”陳言伸手把刀子往董承豪跟前一遞,“來吧。”

“瘋了你。”董承豪看著那把白色的摺疊水果刀,再看看眼前一臉輕鬆笑意的陳言,很緊張的嚥了口口水。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這個弟弟。

印象裡第一次看到陳言的時候自己都上初中了,那時候爸爸終於和前妻離婚,給媽媽舉辦了很盛大的婚禮,然後帶著媽媽還有自己和弟弟們一起來到了爸爸的廠子裡。

工廠不算很大,但是那是爸爸的驕傲,是他二十年奮鬥的汗水結晶,爸爸很開心甚至帶著幾分得意的帶著全家人參觀整個工廠,興奮的不停的介紹著。

董承豪自己其實不太喜歡在廠裡待著,先是太吵了,各種機器的轟鳴混雜著人聲狗叫,讓人煩躁,其次是味道實在太難聞了,空氣裡瀰漫著庫存布料黴的黴味、劣質布料散的濃濃的染料味、工人們在只有風扇的廠房裡扎堆勞作的汗酸味、還有抽菸的工人煙不離手嗆人的二手菸,種種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然後就是逼仄,廠房倉庫工棚辦公室擠擠挨挨擁在一起,地上還胡亂堆放著很多雜物,連塊乾淨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媽媽倒是很有興趣,抱著在打瞌睡的董承璽很激動的跟著爸爸和廠裡的人打招呼,看樣子似乎還有得聊,董承豪實在受不了了,拉上董承軒準備溜到廠子外面去透透氣。

剛走到大門口,廠子進出人的那扇小鐵門就被推開了,進來一個長的很像個小女孩但是仔細一看還是能看出來是男的的小男孩,脖子上戴著紅領巾,身上一件棗紅色的上衣洗的白,揹著個牛仔布的書包樣式有點怪,一進門看到自己和董承軒,也愣了一下,然後很快轉移目光低下頭,側身讓出了路。

“你是誰啊,你爸媽在這裡上班嗎?”董承軒本來就是個愛玩的,這次跟著出來一路上實在是太無聊了,突然遇到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肯定是好奇的。

董承豪倒是看著眼前這張臉覺得熟悉,這張臉越來越像自己廠房裡那個紅光滿面的爸爸。

“哎,別走啊。”董承軒剛想伸手去拉一把眼前這個比他矮小半個頭的男孩子,他從來沒和鄉下孩子一起玩過,不過聽媽媽說鄉下人土包子沒見過世面,只配給有錢人當牲口,可是這麼小的牲口他還第一次見,覺得新鮮,還有點想試一試媽媽說的話是不是真的,誰知道那個男孩子一轉身就跑開了。

董承豪是知道爸爸和他前妻還有個兒子的,之前聽媽媽哭著和姥姥打電話的時候說起過,爸爸的前妻特別絕情,離婚的時候死活不要這個孩子,哪有人能畜牲到這個地步拋棄自己的親生孩子呢。爸爸本來想把這個孩子送人,但是這孩子太大了記事兒了也送不出去,最後還是媽媽心軟說要不然就養在廠裡還能幹點活看看房子什麼的,被電話那邊的姥姥罵人善被人欺,讓媽媽早點把這個小雜種趕出去。

如果那時候媽媽能夠把這個小雜種趕出去該多好呢,在獄中董承豪無數次的想過這個問題,如果不是媽媽太過善良,又怎麼會走到今天家業凋敝的地步呢。

兄弟倆在村裡走了一小圈沒現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什麼破地方小賣部連進口威化餅都沒有,董承豪也確實餓了,又拽著董承軒回來找爸爸媽媽,鬧著要趕緊去吃東西,就去上次那個旋轉餐廳吃,現在,馬上!

董承豪抱著胳膊冷著臉不斷地催促自己的父母,這時候董承軒指了指廠房的一個角落,董承豪順著方向看過去,電動縫紉機前一個戴著紅領巾的瘦小身體正在很熟練的車拉鍊。

陳言看董承豪那樣子,知道自己又一次希望落空,點點頭嘆了口氣,把刀子收回來放在口袋裡,既然不動手,他也沒時間在這陪董承豪曬太陽,最近工作也很多,得回去了。

“你看著可過的不太好啊,”董承豪衝著陳言的背影喊了一句“看來恩將仇報的日子也不好過不是嗎?”

陳言腳步停了,轉身遠遠地看著董承豪,猶豫了一下又走回來,一直走到董承豪面前,一雙眼睛滿是笑意,倒把董承豪嚇得往後退了一點:“怎麼,不服氣?”

“你幹出這些事情,不怕遭報應嗎?”畢竟在董承豪眼裡,陳言辜負了爸爸的養育之恩,對媽媽收留他在廠裡的好心恩將仇報,最後更是心狠手辣的把父兄親戚都送進了監獄,這種人是無情無義罪該萬死的白眼狼,竊取了爸爸這些年奮鬥的所有成果坐享其成,這麼多年好像還過得很滋潤,還有比這更黑白顛倒的事情嗎?

“你捅死我,我的報應不就來了?”陳言又伸手去口袋裡掏出那把刀遞上來,“別相信什麼惡人自有天收,古往今來那麼多壞人有誰真的是被老天爺收走的呢?報仇雪恨從來只能靠自己,來吧。”

董承豪看著眼前那把刀,還有陳言那滿是誠懇的神情,心裡說沒有情緒上的波動是不可能的,但是畢竟是蹲了八年半的班房,沒有一點收穫是不可能的,他感覺裡面有蹊蹺,懷疑陳言肯定是又埋了什麼陷阱,不管怎麼說他都不能上當,於是他狠狠瞪了陳言一眼:“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到底想幹什麼?”

“還真是看錯你了。”陳言哐當一下把刀仍在董承豪腳邊,轉身就走了。

“我看你那病歪歪的樣子,估計你也活不長了,”董承豪抬腳把刀子踢的老遠,“看來你日子也不好過啊,董承嚴你等著吧,將來有你受的呢。”

“我又不是董承嚴。”陳言徑直走到買柚子葉的阿婆那裡花了二十塊錢買了一束柚子葉。

大費周章跑過來結果就是這麼個情況,真是看錯董承豪了,白起這麼個名字,跟他爹媽一樣慫包,色厲內荏不長進,恨了八年多連對方名字都搞錯,這種人就不該對他有什麼指望,這還真他媽的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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