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爺爺

小說:皆有盡時 作者:廢物兮

姑姑打電話來說爺爺住院了,讓陳言有空來看看。

陳言也不知道向激川犯什麼病,先是死活不讓自己走,看到自己已經訂好票了還約到了網約車,又硬要和自己訂同班飛機的票一起走。

向激川也不知道陳言犯什麼病,先是接了個電話然後死活就要走,還不說為什麼,自己勸他先把身體的問題解決了,也不聽,低頭手機上訂機票,這會兒也不嫌機票貴了,買完機票就叫車,向激川真的害怕陳言這一去直接回不來了,硬扳著陳言的手機看了航班號,然後給自己買了同班飛機的票,決定這次不管怎麼樣一定要跟著陳言去。

陳言換了個衣服,叫的車已經到小區門口了,陳言抓上手機身份證,向激川也來不及收拾東西了,電腦都沒關,也是抓上手機身份證,跟著就出了。

趕到機場時間很緊,向激川的身高國內大多數航空公司的經濟艙他坐著都很不舒服,所以購票的時候一般預設都是商務艙,畢竟向激川知道掙錢不容易,況且跟在老爺子身邊久了他也知道老爺子不太喜歡奢侈消費,而且向激川也知道就自己現在在老爺子眼裡的分量也配不上更好的待遇,如果不是這兩條放不下的腿,向激川肯定也是選經濟艙的。

商務艙有專屬休息區,和普通旅客分開登機,陳言一到登機口那邊就開始排隊了,就沒顧得上向激川,反正他也不想帶著向激川回去,上了飛機剛找到座位。臨時買的居然又是個中間的位置,所有人登機差不多了,空姐就找過來說有人給陳言辦理了升艙,讓他去商務艙就坐,陳言知道是向激川,他根本不想去,但是周圍的乘客都很好奇的看過來,陳言只能把髒話都憋回去,跟著空姐走了。

向激川把旁邊靠窗的位置留給陳言,陳言來了他也沒說話,趁著飛機還沒被推出去手機上噼裡啪啦不知道在幹嘛,陳言其實心裡多少是很焦慮的,姑姑基本從來沒給陳言打過電話,電話裡也沒說爺爺到底什麼情況,陳言心裡莫名感覺特別害怕。

“我叫他們把車直接開到機場來了,等下你要去哪我們直接開車去,”向激川看著坐在旁邊一臉心不在焉的陳言,“你現在還覺得困嗎?”

“你等下自己開回家吧,”陳言又在無意識的抓傷疤,“或者也回去看看你爺爺。”

陳言的姑姑爺爺跟他都沒有血緣關係,其實陳言也沒見過自己除了父母之外的其他血親,只是在聽周小娟和別人聊天的時候提過周小娟自己家孩子太多養不活,她是從小就被送人了,也不知道親生父母在哪幹什麼,養父母雖然抱養她但對她也不好,十三四歲就逼她嫁人換彩禮,不嫁就打,打得她受不了了逃出來打工的。至於董春友,好像董二夫人有次來廠裡和做飯的大嬸聊天提過一嘴說是十多歲上父親去世母親帶著弟弟改嫁了,從此天各一方,好像也沒怎麼聯絡過。

其實陳言也說不上這兩個人誰對自己更好點或者更壞點,周小娟雖然罵罵咧咧還經常打的陳言遍體鱗傷,但是生病了還能帶著上醫院,陳言上學了給各種費用,平時還偶爾會給買身新衣服或者買點零食。董春友雖然從來不打不罵,但是他好像就當陳言從來也不存在一樣,看到了就像陌生人,陳言是死是活是好是壞從來也沒問過一句,這種冷淡和漠視甚至在警察審理案件的時候提了一句你這個兒子倒還培養出來了,居然是京城理工畢業的,可惜你走上違法犯法罪道路把這孩子的前途也給耽誤了的時候董春友都很堅決的認為是警察搞錯了,畢竟三個兒子裡兩個大的跟著自己已經落網,那個小的在國外讀書,怎麼可能是京城理工畢業的呢。

董春友和周小娟一離婚,因為董春友經濟條件各方面更好,加上夫妻雙方都不要這個孩子的撫養權,法庭調解很多次也沒用,最後只能根據物質條件來直接判,陳言歸了董春友。離婚證一拿到周小娟就乾淨利索的走了。

他們倆離婚陳言一開始沒什麼特別的感覺,那時候他正準備升五年級,正好碰上村鎮學校撤併,原來玉成村和周邊另外三個村子合用的村小在那一年暑假併入所在鎮的中心小學,所有學生學籍統一納入鎮中心小學管理和編制班級,陳言還覺得有點開心,畢竟去鎮上上學比去旁邊村裡要近一些,可以不用走很遠的路了。

周小娟走的時候還是拿了些錢的,畢竟這些年董春友分兒錢不給,周小娟也沒幹等著董春友給錢,她自己還是多少有些積蓄,陳言看著周小娟拎著一個大行李袋把工棚裡她的衣物什麼的都裝起來了,心裡並沒有什麼起伏的情緒,他有預感這一天早晚會來,所以他甚至覺得有點解脫,又有點羨慕。

周小娟拎著行李拖著箱子走到廠子門口,陳言很懂事的一路送出來,周小娟突然轉身就給了陳言好幾個耳光,哭著罵他沒有感情也沒有心,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跟姓董的一個樣,無情無義,沒心肝的東西。

陳言被打的跌坐在地下,然後廠子的鐵門哐當一下就關上了,陳言看著高聳的鐵門外面湛藍的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從此再也沒見過周小娟。

開學前,陳言去學校拿回了繳費通知單,義務教育階段其實費用並不多,回到廠裡,他之前幾乎從來沒有去過董春友的辦公室,拿著那張紙站在董春友辦公室門口,等了很久,裡面好像一直有人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站的久了很累,就蹲在門口等,終於裡面的人都出來了,辦公室的門也大敞開著,空調的冷氣伴隨著濃烈的二手菸撲出來,陳言伸頭看了看,董春友坐在那張很大的紅木班臺後面,嘴上還叼著一支菸,看上去心情似乎還行。

陳言那天晚上一直在不停的鎖褲邊,直到整個車間只剩他一個人,直到霹靂啦啪的大雨打在車間鐵皮屋頂上讓廠房裡也迴盪著持續不斷的回聲,直到大雨停了外面安靜的像他耳朵聾了。

董春友看到陳言的眼神,就好像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個小叫花子一樣,父子兩個互相對視了一下,都不用說話,陳言已經明白了,這387.5元,他永遠也不可能從董春友那裡得到。

爺爺是村裡的老村主任,年輕的時候帶領村民開山搞果園弄得很紅火,加上為人公正,又有文化,寫的一手好字,所在宗族還是村裡最大的姓氏,所以在村裡的口碑威望極高,雖然退休了,但整個玉成村沒有一個人不敬他,據說當年老主任和妻少年相識夫妻感情特別好,但是妻子難產一屍兩命,老主任也一夜白頭,幾十年過去了一直都沒有再娶,哪怕這幾十年裡不斷的有人勸他,給他介紹。

老主任退休以後,每天還是喜歡去村文化室看看書報寫寫毛筆字,十年如一日非常規律,如果不是那天陳言去偷偷摸摸拿廠子隔壁五金店老闆準備拜拜的金紙,被準備去文化室看報的老主任注意到這裡有個該上學的孩子沒去上學,陳言很可能成為九年義務教育的漏網之魚。

老主任從陳言的漫長的沉默不語裡,就已經猜出了七八分這個孩子不上學的原因,當天就騎著腳踏車載著陳言去了鎮中心小學報到,因為村小撤併,管理還比較混亂,老師們面對一下湧入的村小學生,也得慢慢理頭緒,陳言差點失學這種事情也不能怪學校。

總之老主任付了錢,老師領著陳言就去辦了手續,雖然晚來了十多天,但是總算有個學上,陳言那時候十來歲,真的還是個孩子,遇上這種事他也說不出什麼太場面太正式的話,他也不知道這筆錢應該怎麼還,甚至有點擔心眼前的老人會去問董春友要錢,這還不如直接把陳言殺了。

但是老主任只是說讓陳言好好學習,別想錢的事,就當自己是陳言的爺爺一樣,爺爺給孫子拿錢上學不是天經地義嗎?以後每個學期開學,他都會來給陳言繳費的,這個費一交就是五年,五年級到初三,每年開學爺爺都風雨無阻的帶著陳言去報到,繳費,然後拉著陳言找班主任老師,說一些孩子就拜託老師好好管教了之類的,就像一個爺爺該說的那樣的話,一直到陳言考上高中。

陳言騙爺爺說自己高中是免費入學的,畢竟爺爺的收入也只有並不富裕的退休補貼和一點點出租土地的承包費用,陳言的高中不便宜,他實在是捨不得讓爺爺為了自己花這麼多的錢。

其實陳言並不是爺爺幫助過的唯一一個孩子,但是受過老主任幫助的孩子們除了陳言,只有姑姑還在他身邊。

姑姑也是受過爺爺恩惠的人,姑姑家裡當時生了三女三男,悅省早婚現象很普遍,姑姑中職一畢業,家裡就逼著趕緊相親結婚,畢竟姑姑的兩個姐姐都是這樣,二十左右的年紀懷裡抱一個手上牽一個肚裡懷一個,姑姑不願意,想要繼續讀高職,家裡肯定是不同意的,雖然高職院校學費便宜還有補貼,姑姑的抗爭得到的就是家人把她鎖在房門裡讓她反省的冷處理,甚至兩個已經出嫁的姐姐都在勸她趕緊聽從父母的安排結婚生子。

姑姑一家的姓氏和爺爺一樣,同族之間都沾親帶故,爺爺作為姑姑的叔輩,自然也很快知道了這件事,畢竟村子裡沒有什麼秘密,親戚之間閒話傳的更快,如果沒有爺爺,姑姑最後肯定也是扭不過父母之命的大腿被迫早早結婚的。就在一個燥熱無比的九月天,爺爺登門說想要過繼一個女兒給自己養老送終,這在南方同宗同族的親戚裡面也不算少見,姑姑的父母當然一開始是不願意的,畢竟女兒也樣這麼大了,但是爺爺也是有備而來,他不僅請來了族中幾位長輩作保,還帶來了一筆很合適的酬謝金。

最後姑姑就這樣成了爺爺的女兒,在宗祠祖宗牌位面燒了香前立了字據的,也終於順利的讀完高職,成了一名她理想的廚師,一直在迎城一個大型酒樓工作,還順利找到了心上人結婚生子,後來爺爺慢慢年紀大了,姑姑姑父就把爺爺接到城裡租房養老,剛好那段時間陳言上高中,要住校。

跟著姑姑在城裡生活,也是租房,爺爺待了幾年說不適應,特別是因為被查出冠心病以後要長期服藥,爺爺就堅持要自己回玉成村去,說城裡又熱又吵鬧,一個老頭子住不慣,當然姑姑也知道爺爺只是不願意給她添麻煩,可是一個高齡老人還有心臟病,怎麼能放心讓他一個人回去村裡居住呢。

於是姑姑想要辭職回村給爺爺養老,一向沉默寡言的姑父知道以後,二話沒說就很有擔當的跟著一起辭職回來了,就在陳言大二那一年,夫妻倆在村口爺爺家早些年蓋的一棟小樓住下來,簡單修整一下,就在一樓開了一家燒鵝店。

陳言考上大學之後,因為眼睛受傷的問題,再加上也不知道爺爺被姑姑接到哪裡去了,所以一直也沒聯絡上,一直到大二術後恢復的差不多了,有次回來玉成村悄悄瞧瞧董春友最近在作什麼死,才意外現了姑姑一家已經帶著爺爺回到村裡的事情。

臨走前陳言專門來看爺爺一趟,剛進門姑姑居然把他認出來了,還問怎麼幾年沒見到好好的眼睛就戴上眼鏡了,陳言只說是高考完了看不清東西才知道自己已經近視了,所以戴上了眼鏡,姑姑一臉狐疑的沒多問,趕緊帶著陳言上了樓,爺爺正在給貓貓梳毛,聽說是陳言來了,趕緊帶上老花鏡,看清了陳言以後第一句話就是問眼睛怎麼回事,陳言又是一樣的說辭,但是爺爺說他問的不是這個,而是怎麼眼皮變成雙的了,而且怎麼左眼上那麼大一道疤。

其實這道傷疤當時陳言自己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了,他也不知道爺爺那麼大年紀還老花,是怎麼一眼就瞧出來那個傷疤的,陳言只好撒謊說是自己跟朋友出去玩騎機車撞傷的,為了兩個眼睛對稱把右邊也割了,老人聽完提起柺杖對著陳言結結實實打了兩下,然後又讓姑姑趕緊做飯,說陳言瘦的都沒人樣了,最後才問起陳言這幾年都做什麼去了,得知陳言考上了京城理工,又看了學生證,爺爺表面上還是很嚴肅,叫陳言好好學習,但是吃飯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喝了兩杯酒。

陳言那次去給爺爺拿了一萬塊錢的紅包,還有一些其他的禮品,爺爺都不收,說當初幫陳言一把並不是希望以後有所回報,現在陳言考上了好大學,就應該奔著全新的生活去闖蕩,沒必要還回來看望他這個老頭子,更沒必要送這些東西,年輕人要用錢的地方更多,而且這些東西都價值不菲,爺爺還專門詳細問了陳言的錢都是哪裡來的,陳言說是獎學金,還拿出了手機銀行卡的簡訊記錄,這個他真的沒有撒謊,他拿給爺爺的錢和東西,都是他自己的獎學金。

如果不是姑姑幫忙勸了爺爺說這是陳言知恩圖報的心意,不收的話肯定會讓孩子寒心,只怕這一老一小還要因為收不收禮物的問題犟很久很久。

陳言大學畢業回到玉成村開廠,是有偷偷來拜訪過爺爺的,爺爺一聽陳言接手了華林服裝廠的爛攤子還連名字都改了,加上村子裡流言蜚語不斷,也猜到陳言肯定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於是就反覆說自己年紀也大了,而且陳言本來就是個外姓人,經常來自己家還爺爺長爺爺短的不合適,叫陳言以後都別來了,只當做大家都不認識。陳言自己那時候也確實是非纏身,他也不想給爺爺和姑姑姑父添麻煩,但是要說以後都不認識陳言心裡真的接受不了,一老一小又這麼僵著,最後還是姑父提議要不還是每年春節回來吃頓飯吧,爺爺沉默了好久,才說就年初八,吃中午,吃完就走。

這次姑姑突然打電話來說爺爺生病住院了,陳言的心就沒從嗓子眼上下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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