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承天府的白衣衛很快傳來了訊息。不過,他們在當地碰了釘子,而且與鸞和衛對峙起來。
鸞和衛名義上屬於“承天六衛”的一支,對應順天的京師六衛;但實際上成為了昭陽公主的私人護衛軍。
他們改編自前朝的一支勁旅,名義上是朝廷的京師禁軍,但天下大亂後就為這位公主所收納麾下,一直到今天。
而要命的是,鸞和衛從軍事訓練和武器裝備上來說一點也不比白衣衛要差,是實在的野戰軍,他們雖然人數不多,但還是有相當威懾力。
因而,當公主府外面的鸞和衛與前來的白衣衛展開對峙之際,領隊的都指揮僉事有所思慮,認為這昭陽公主很可能包藏禍心。
“讓他們進來。”昭陽公主的侍從前來傳話,要求鸞和衛放下武器。這樣,白衣衛才走了進去,並來到了公主的面前,說起朝廷的“旨意”。
本來,白衣衛可以先斬後奏,直接將人抓了去。但考慮到皇帝的吩咐和眼前人的身份,他們的行動受到了掣肘。
“公主殿下,陛下請您到京城一趟。”僉事不敢有所怠慢,對公主的語氣頗有些退讓,他知道,自己不能引起公主的反抗。
“既然是陛下邀約,那本宮便去會會。”昭陽公主不在意白衣衛的態度,只認為這是皇帝的意思,那身為臣子便不能阻攔。
至於公主府外的衛兵,則被留在了當地,不允許擅自走動。無他,為了防止公主與這支衛軍再有什麼聯絡,製造其他的麻煩。
白衣衛代皇帝去“請”昭陽公主的功夫,皇帝這邊正在庫房裡挑選著各種物件。內庫裡有不少寶貝,除了來自南方織造局的錦繡綢緞,便是江南的貢茶和白瓷,亦有來自南洋入貢的各類珍奇物件。
比如,蘇祿進貢來的“紅珊瑚”是一件難得的觀賞件兒,但似乎蔫了,不適合拿出去。
“簡直是暴殄天物。”王啟略有惋惜道,但很快又去尋覓了其他的物件。
曹連一直跟在皇帝的身後,但眼珠子已經隨著琳琅滿目的珍品轉了起來,把自己看的眼花繚亂。他暗自想,也不知道陛下打算挑什麼樣的東西,作為皇后殿下的壽禮。
十一月十七日,是皇后的生辰,那一天陛下打算舉行個千秋節,來為獨孤若雪賀壽。不過,挑選禮物的難度似乎有些大,皇帝這邊居然還沒有拿準主意。
“算了,朕不打算挑了。曹連,將這些都打包拿走,送到翊坤宮去。”似是隨意地指了指,那堆擺放整齊但“平平無奇”的玉器擺件便賞賜給了小皇后。
當然,曹連只覺得皇帝的心思不夠——怎麼能這麼草率呢?難道不應該挑選一兩件極為特別的玩意兒送禮才好?但他不敢多言,只好命宮人們將這些東西帶走,送到皇后那邊。
挑完了禮物,皇帝便離開了內庫,還打算去御書房召見太子和大臣們。昭陽公主的事情暫且不論,這賦役改革在區域性地區已經推行下去,但困難重重,引起了不小的反彈。
這種情況也使得一些地方的知府、布政使等官員上奏朝廷,停罷改革,卻沒有得到什麼回應:留中不,然後商量對策。
不說別的,輔華青雲和翰林學士閻良弼認為這項改革雖然有利於朝廷的財政,但不宜操之過急。它牽扯到地方士紳,特別是江南地方的利益,因此在推行過程中,要循序漸進。
而且,閻良弼認為這是對陛下聲望極其不利的事情,並提出等到太子登基以後,才應該全面推行這一政策。
戶部尚書、工部侍郎等諸多官員們紛紛奏請,認為這件事不可推行過快。引起了地方的反噬,對朝廷來說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太子的意見呢?”
“父皇,兒臣以為華輔和閻學士的建議是比較穩妥的。”太子對改革一事不算上心,認為這種情況暫無必要——但也許,他擔心這樣激進的措施會引起來自地方的不滿,然後導致更大的動盪。
朝廷好不容易消停兩天,北方那邊已經有些混亂,這會兒可不能於南方再出現麻煩了。
“兒臣認為,某些地方已經下達政令,那也應該堅持下去,等到時機成熟之時在推行全國。”
皇帝點了點頭,認可了太子和內閣的意見。
除了賦役改革的事情,樂正陽在雅克薩、武安侯在邊疆地方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大興與斡羅思的談判雖然陷入了僵持,但武安侯率軍成功地在草原邊區打敗了前來“試探”的哥薩克人,擊斃敵人六十二人,俘虜二十人,自身損失不過三十七人——已經是一個還算不錯的戰果。
而且,這場短暫的衝突也證明了“新軍”的實力,斯維裡埃人的軍事戰術為金陵衛取得的戰果也很有利。當然,他們也不是沒有缺點,比如說靈活性不夠強大,而且面對哥薩克探險隊這樣的機動力量,略顯不足。
但儘管如此,皇帝仍然十分欣慰,並下旨賞賜武安侯等人和那些參戰計程車兵。這或許是短暫且微不足道的爭端,但可以證明興軍的實力。
不過,武安侯送來的密奏顯示,斡羅思人派來的探險隊都不算什麼正規軍,而且規模不大,數十人到幾百人不等——皇帝知道,在可能的未來,斡羅思人會成為朝廷在北方的強敵。只是,這次敵人不再來自草原,而是西方。
“在想什麼呢?”
養心殿內,獨孤若雪看著愁眉苦臉的皇帝又在思考著什麼,心想最近的事情是不是把他給整迷糊了?也罷,國政繁忙,自己也要做些什麼事情。
於是,獨孤若雪吩咐尚宮,讓御膳房做些骨頭湯和些菜餚,紓解下皇帝的心情。
“沒什麼大事,只是在思考北方的軍務。”王啟不希望獨孤若雪為此操勞,因為這和她沒有聯絡——國政大事,歷來都是皇帝的職責,皇后只需要照顧好內廷、教導皇子便好。不過……內廷和皇子的事情,現在也不需要獨孤若雪多加照看,反倒是輕鬆一些。
見王啟不願意明說,獨孤若雪又不想放棄追問,因而給他稍微放鬆下。揉肩捶背,只是力氣大了些。這下,惹得王啟不得不跳起身來。
這捏得有點疼了。
“阿啟你快躺下,讓我幫你輕鬆一下。”獨孤若雪的笑容似是挑釁一番,惹得王啟十分無奈。
“斡羅思人的兵馬本不是什麼正規軍。他們由於偏遠,派到漠北來都是些僱傭者而已。”但根據武安侯的彙報,這些人與其說是僱傭軍,倒不如說是一幫亡命之徒,一切以財利為重,而且手段極其殘忍。
說著,王啟重新躺在了獨孤若雪的雙腿上,只覺得一陣困惱:“朕擔心,以後斡羅思人若是在這裡通了道路,會對我朝造成更大的威脅。”
無論北漠怎麼大臣們被描述為荒蠻之地,但工部終歸是修建了一條從京師到草原到官道。而且,朝廷能做到的事情,那些泰西人未必不能做到。王啟雖然是天朝上國的帝王,但也清楚地認識到大興比起泰西的不足。至少,泰西之人善製造火器,修建戰船,練兵之法亦有所長進,是大興暫不能比及。
為此,王啟積極聽取來自西洋人的話術,儘管他們在很多時候常常為本國謀利,比如棠昔年,就特別熱衷於勸說自己將景教立為國教,並傳播他們的福音。但王啟清楚,這些人更多目的是希望擴大教廷的影響力,來達到干涉本國內務的目的。這是任何一位理智清醒的統治者所不能接受的。
但王啟不能將其完全排除出去,因為這很可能意味著朝廷與外國的聯絡渠道。“若雪,你知道朕最擔心的是什麼嗎?”
王啟突然嚴肅了起來,臉色完全不如平日的那番淡定,“朕擔心,有一天大興並非因為內部問題而崩潰,而是來自於外部的襲擊。”
沒有一個王朝可以千秋萬代,王啟自認為所做之事,不過是效仿光武,中興於朝而已。不知道多少年後,也許是幾十年,也許是百來年,大興就會再次陷入風雨飄搖之勢,導致天命更易,江山傾覆。
但比起這些,中原若是落入外族的統治才是最大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