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21屆中國出口商品…了!

小說:我的外貿生涯 作者:慎鬚子

所有工作人員在八點前悉數到達工作崗位,展館前大紅氫氣球拽著標有慶祝第21屆交易會的豎幅標語搖曳在空中,主樓那邊從九層到底層的兩掛長的鞭炮隨時等待被點燃。九點整館內喇叭響起《東方紅》樂曲,海珠廣場那一邊的高樓前鞭炮齊鳴,震耳欲聾,那邊的情景我們看不見,但工藝品交易團的展館則開始人流湧動,大批的港澳客人各個西裝革履,匆匆奔向他們想去的談判間;舉止古板的日本客人不緊不慢地尋找著他們想要的商品所在的展櫃;西歐的、阿拉伯的、拉美的客人則著急地找著翻譯打聽他們想要知道的事情。整個大廳熱鬧起來了,根據大會宣傳部門的要求,第一天不做生意,主要宣傳毛澤東思想和新中國的建設成績。因為沒有成交壓力,所以大家的情緒輕鬆不少,有的和坐下來的客人共讀《毛主席語錄》、有的大談我國的建設成就、有的和老客戶互敘友情、有的和新客戶寒暄致意,當然也有客人和我們工作人員悄悄地定下了業務談判的時間並遞交了購買意向的貨單,以利於明天的業務洽談。

“真他x的熱呀!”誰這麼放肆,敢在這裡說髒話?我好奇並嗔怪地轉過頭去,剛想要求他要注意規矩,只見一個三十來歲、個子不高、長著烏黑頭的客人正對著我笑呢。我一看他的左胸前彆著一個粉色綢條,上面印著“中國出口商品交易會 第21屆”的小字和“來賓”兩個大字。這是來會客戶身份的標徽,客戶到大會報道後,大會組織者頒給他們這個綢條,以利於出入展館和與我們進行業務洽談。他一見我們的表情哈哈大笑“你們別怪我,我是東北那疙瘩長大的!”我聽著他一口東北話(在這裡的大街上聽到的都是廣東話,在出口部聽到的都是上海話)還覺著特親切,不由困惑地指了指他胸前的綢條,他笑著說:“我是出生在中國東北的日本人,五十年代中國政府遣返日僑時我回到祖國,現在我從事日中友好事業,我服務的'八木丸一'是主要和中國做生意的商會”,隨後他拿出一張名片,上面印著商會地址和上原俊二,還有八木丸一株式會社。我腦海立刻顯現出對日政策報告中講的左、中、右派的確認和對他們不同的商貿態度。看我略有遲疑,上原先生又悄悄地繞到我耳邊,小聲說道:“咱們北方人之間說話帶個'他x的',不是顯得親近些嗎!”我無語,只能莞爾一笑。我想著這個商會即是友好商社,又懂中國話,這是一個多麼好的宣傳物件呀!我趕緊說道:“請坐!咱們一起學習《毛主席語錄》吧。”他急忙將旁邊的一位老人推向前說道:“這位是堀田先生,他是我們的客戶,準備在中國買一些高檔的翡翠,希望多多關照!”隨說著堀田先生也將名片遞到我手上並問我什麼時間可以看貨。話說到這個份上,也沒法再提學習《毛主席語錄》的事情了,只能轉身向馬副主任請示看貨時間。馬副主任說安排在明天上午吧。上原俊二先生立刻用日本話告訴了坂田先生,坂田先生拿出筆,在他的小本上記錄後就和我們握手告別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宣傳物件,轉臉就消失了!要知道我們宣傳毛澤東思想的人數是有指標任務的!明天見!明天非讓你讀足一個小時《毛主席語錄》!

4月16日,我早早起床,洗漱完畢後穿戴整齊,吃過早點乘坐公共汽車趕在八點前準時到達大會展館,來到這小小的談判間,其他同事也都6續到達。馬副主任安排工作:新加坡的主要買鑽石的客戶已報道,小丁應重點接待;敘利亞納賽爾也已到達會場,主要買珍珠,需要會英語,楊帶玉負責;日本還來了幾個客戶由小李負責接待;其他地區來的散客則是我和小胡的事了。馬副主任還特地對我說:“小李,對日本客戶的情況,你要向總公司對日工作小組備個案,看看有什麼要求。”散會後我爬到五樓找到對日本工作小組的負責人小華,彙報了昨天日本客戶的情況,當然“他x的”情節就沒再提了。小華滿意地對我說“九點以後我會到你們那去看看,隨時聯絡。”

九點整,“東方紅”樂曲響起,大門口的迎賓繩拉開,各國和各地區的客人緩步進入一樓大廳,爾後分別走向自己要去的展櫃或談判間。堀田先生也在這眾多的客人之中來到我們談判間前,身子微微前傾,說了句日本話,上原先生沒有跟著來。小華不在,別人不認識,由於經過昨天的介紹,我知道他是到我們這裡的客戶,可是我不會日語,他不懂中國話,我們之間無法交流,只能客氣的將他請到大廳靠客戶邊的談判桌前,用我的中國話說:“請坐!”不管他聽沒聽懂中國話,但手勢他是看明白了,笑容可掬的點了點頭,順勢坐在了摺疊椅上。他看著我笑,我看著他樂,氣氛很是尷尬。我著急地想“小華怎麼還不來呀!”我估計他心裡也在想“上原這小子跑哪去了!”在我們對視的幾十秒後,堀田先生從西服內兜裡掏出一個小本本和一支圓珠筆,撕下一張紙後寫道:我是堀田。我連忙寫道:我知道。他又要些什麼的時候,小華到了,救兵來了。小華風風火火地走到我們面前,跟堀田先生說了幾句日本話,我看他神情馬上就放鬆下來,小華又對我說道:“我們太缺日語翻譯了!樓上好幾個商品部都來了日本客人,都拉著我不放,我想這二樓還有你這個小孩呢,就趕緊過來看看,他們都在用筆寫字交流呢!你們讀《毛主席語錄》了嗎?”我說:“讀什麼呀!倆人湊一塊一個聾子一個啞巴,這不一對傻子嗎!”“那趕緊去拿《毛主席語錄》呀!我這帶著一本日文版的,你再去拿一本日文版的,一本中文版的,中文的你讀,日文的他讀。”我這才想起來拿“語錄”!9點到1o點是與客人讀語錄的時間。我趕忙從鐵櫃裡拿出兩本《語錄》,我們三個人端坐在桌前,我說道:“開啟《毛主席語錄》第一頁,讀第一條。”小華則小聲跟堀田先生說了一句。於是“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開啟第19頁讀第二條,社會主義必須要代替資本主義……接著開啟……”可樂的場景出現了,我除了“咪西咪西是吃飯,巴格牙路是混蛋”以外的日本話一句不懂,堀田先生是一句中國話不會說,小華兩邊都明白,但在讀語錄時他沒功夫糾正兩邊任何一個人。日本話念的快,唸的多,但字不是那麼多,還有許多的“伊馬斯”;語錄裡面的好些內容我都可以熟練的背誦,我聽他倆讀的快,我就加快讀的度,結果是我早早地讀完了,看著他倆還在嘰裡咕嚕的念個不停。小華提醒我,你念慢點。我也覺得我念完了舉著語錄乾坐著挺尷尬,於是就放慢了語,結果又出現了他倆唸完,剩我一人在那唸的情景。一會你樂了,一會他又笑了,一會三個人都被互相逗得笑彎了腰,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就在這無奈與歡樂中度過。小華經過與堀田的交流告訴我:“他準備在廣州呆三天,買一些高檔的翡翠戒面,你們給準備些吧!我還得到別處看看去,如果你們特別需要我時再來找我。如果用書寫的方式可以交流那就可以了。堀田先生懂漢字。”這時我已知趣的將交易會專用信箋和一支竹杆的圓珠筆放在桌子上,堀田先生會心地點了點頭。

有了昨天的安排,小丁已將a、B貨準備妥當,因為交易會是一對一服務,所以每次從小丁那裡就取一盒貨就夠了,我用紙筆告訴他,看貨之前先數好數,開啟包之後再數好個數,看貨後不要的放入盒內,要買的在包面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後給我。十一點半,展館裡的喇叭響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音樂,下班啦,一切事情都要等到下午兩點以後再繼續。中午到廣東工藝吃飯,飯後回出口部沖涼休息,不到兩點又回到大會展館。兩點整,展館又響起了“東方紅”,我已經備好貨在等堀田先生,他準時落座,仔細看著盒內的翡翠,端起茶杯輕啜色重味濃的茉莉花茶,數十根沒有過濾嘴的中華牌香菸擺放在小盤中,他動也沒動,時而凝視,時而抬頭,不時不由自主的出嘖嘖的聲音,a字貨每包都是5ooo港幣以上一包的好東西,貴的價碼怎能不引起人們的感嘆呢!兩三包簽字放在了一邊,換了一盒又兩三包簽了字,人上歲數了,看東西比在出口部開盤時的客人看貨的度要慢。五點多了,光線有些暗了,他拿出4包a字貨,在紙上寫著:天黑了,眼睛累了,明天看可以嗎?我爽快的寫道:行!於是收拾好各自的東西,握手話別。第二天坐定後,他著急的要看昨天那4包a字貨,我就讓小丁把昨天那4包貨單獨放在一個盒裡,拿到桌子上,輕輕開啟,他仔細而反覆地看,還不是的叨嘮著什麼,我就寫道:多好的東西,還不簽了?他笑著,邊說“吆西吆西”邊點頭,隨手寫道:太貴了!我心說:這是我來出口部頭一次聽客人說“貴了”,我們出口部定的價是鐵價,也是一口價,沒有商量的餘地,更沒有砍價一說,誰也不敢給客人折扣,要拿走就簽字,不要的就放回盒裡,不要說貴不貴,只要說要不要。心裡想著,隨手寫道:您要不要?您若覺得價格不合適,我給您換別的貨,這貨我還得給別人看呢。他又寫道:你給我留一留這四包貨,再給我拿一些便宜的貨看一看。我將4包貨迅查驗一番,準備起身時,堀田先生忙起身,雙手摁住這藍布盒,嘴裡叨嘮著什麼,意思是想看點便宜的貨,但這4包貨也不能拿走給別人看。貨不離人,人不離貨,如果我把這4包貨放在這去拿別的貨,就破壞了規矩,我寫道:我先拿回去,再和便宜貨一起拿出來。他無奈的笑了笑,我進屋從小丁那裡拿了一盒B字頭的貨,等我再次出來時,他急忙先看那4包a字貨,覺得沒問題後才看起B字頭的貨,爽快的在幾個包面上簽了字。我當時也很高興,他在看B字頭的貨時,還時不時的開啟那4包a字頭的貨,一遍又一遍地看,一包是翎管改制的三塊長方,價格七萬港幣;另一包是扳指改制的八個戒面,價格九萬港幣;還有一包是佛珠改制的三個戒面,價格五萬港幣;最後一包是一個帽正,價格記不太清了。這4包老物件改制的老坑老種老綠,顯得滋潤、養目、華貴無比,無柳、無綿、無雜質,太難得了。這幾包貨雖不是出口部的鎮部之寶,但也是a字貨裡面的上等好貨。最貴的一包都將近十萬元了。這4包貨,他看我也看,他不願放手,我不願包上,但我們之間不是寶物欣賞的知音,而是買賣生意的商人。轉眼來到中午,我寫道:您能定下來嗎?我下午還得給別人看呢!他寫道:請保留到下午吧!我寫道:您已經耽誤我們半天了。他趕忙起身向我頻頻鞠躬,嘴裡唸唸有詞。我想,如果他下午還定不下來,這貨就耽誤一天了,交易會一共才開3o天,刨去休息日,實際也就開二十幾天,他把貨這麼一耽誤,多影響我成交啊!“外事注意事項”中規定:勤請示,多彙報。我趕緊向馬副主任請示。馬副主任說:可以等到下午定,但絕不能拖到明天了。到了下午快下班時,堀田先生又寫道:為我保留到明天上午吧!明天上午一定能夠定下來。我寫道:不行!根據上級指示,我只能為您保留到今天下班前。隨手把4包貨裝進盒裡,他又趕忙用雙手摁住盒子,騰不出手來寫字了,就用嘴叨嘮著我怎麼也聽不懂的日本話。正在僵持之際,小華出現了,看著我們倆的表情,不由得笑出了聲。後來小華告訴我,我那天看見你和堀田先生的舉動,看不出是兩國商人在做買賣,倒像是一對忘年交在做遊戲。小華聽完我講的理,聽完堀田先生的話後對我說:“堀田先生覺得東西太好了,捨不得不要,價錢太貴了,一時定不下來,還得跟他的客戶聯絡,其實他也很著急,耽誤你們好幾天了,對不起。”接著小華又對我說道:“答應他吧。”我對小華說:“這老頭眼太毒了,相中了我們這麼好的東西,老這麼耽誤著?!”小華低聲對我說:“八木丸一株式會這可是日本客戶中左派的左派。”一句話,如醍醐灌頂,令我瞬間清醒。外貿服從外交,區域性服從全域性,聽話才是正理。我仍然掙扎地說了一句“馬副主任讓他看到今天下午!”小華說道:“馬副主任那裡由我去說。”堀田樂了,高興的走了。我悻悻地幹完了我該乾的活。第三天快中午十一點地時候,堀田還沒有來,我和小丁、小胡等人接待了一些遠洋客戶,成交了一些鑽石、祖母綠、貓眼、紅藍寶石等等。中午快下班了,堀田急匆匆地趕到我們這裡,我又給他拿出那4包貨,他又愛不釋手地摸了摸,看了看,端詳了好一會,突然說出了剛學地兩句中國話:下午,下午來!我當時真的有點急了,可是一想到對日政策,左派中的左派,氣也就沒了,大不了白折騰三天唄。於是笑著寫道:下午見。下午《東方紅》樂曲剛剛響起,堀田就站在了談判間門口,滿面笑容的向我點頭,我也沒有再給他拿那4包貨,我慢慢地走到門口,“您好!”不知從哪裡傳出這麼清晰的中國話?我探身一看,上原俊二來了,我順口回答道“您好!”我剛要客氣幾句,上原先生急不可耐地對我說:“要了,都要來,那4包好的都要了!”我沒聽錯吧,全要了!二十多萬呢!我趕忙將他們請到大廳桌子那邊,又按規矩從小丁處取出貨,堀田先生又一次將包開啟看後迅合上,簽字,二十幾萬的買賣就如此簡單的完成了。籤合同、付款、貨都是後話了,中間有了上原俊二先生,我們再也不用寫來寫去了,我們聊著中日友好,聊著珠寶鑽翠,聊著……上原俊二用著他熟練的雙語翻譯著,上原先生非常認真地對我說:“堀田先生問你看起來也就十幾歲,為什麼沒有去讀書?”我無以應對,沉默了。聰明的上原俊二拿起了一個小小的照相機對我們說:照個相吧!堀田先生站起來用左臂搭在我的肩膀上準備照相,我急忙知趣地挪到他的右邊站好,他用右臂搭在我的肩上,留下了這美好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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