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但退熱之後,稚唯反而恢復得很快,讓其他人欣慰放心的同時,又不免感嘆“夏女醫不愧是醫家聖手”“自己生病也能自如治療”等等。
但只有稚唯和系統知道,以她的身體狀況,縱使高燒也不至於讓她一下子暈倒甚至夢魘,不過是心理因素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如今稚唯平靜下來,病情自然就好轉得快。
——系統其實也在驚訝。
它得知同伴那番心事無法訴之於口,哪怕理解不了,也想盡力安慰,可看到稚唯一如既往的淡定模樣,它發覺自己沒有用武之地。
“阿唯你真的沒事了嗎?”
系統偷偷檢視稚唯的心理健康指數,嗯,90分上下,確實不是對外故作輕鬆。
[能有什麼事?想不通就直接問我,別瞎琢磨。]
被系統探查,稚唯自身是有感知的,不輕不重敲打它一句。
系統乖乖道歉:“對不起,但你之前的樣子……不是被那兩個隸臣的所作所為打擊到了嗎?”
[與其說是打擊,不如說我是被再次提醒了一遍‘防人之心不可無’。]
稚唯拿著小刀,悠閒地採割著豆芽菜,一邊嘆笑。
[但反過來說,哪有千日防賊的?我還沒有脆弱到因為個別人的作為而對所有人失望。]
“是這樣嗎?”系統對人心懵懂,稚唯怎麼說它就怎麼信,高興道,“不管怎麼樣,你只要別不開心就好!”
稚唯隨口回道。
[放心,你就當我是短暫的emo,emo完了就好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她不可能放棄時空委託任務,也沒辦法對廣大民眾的生活視而不見。
那還能怎麼辦?
裝聾作啞不是她的性格,只能迎難而上。
但她自我認知很明確,她就是個普通人。
她心懷柔軟,無法對受苦受難者冷心冷血;她有勇氣懷揣著一點“總要做點什麼”的火種;她抱有“即使可能受傷也不願放棄”的倔強天真。
——她能怪誰?
怪她一直所經受的教育,還是孕育祖國的這片土地?
稚唯覺得這個答案無解。
但她又並非是完全的理想主義者,骨子裡依舊有利己的成分,做不到像各個時期的改革者那樣,一腔熱血,頭破血流渾不怕。
所以她選擇向這個時代妥協部分準則,努力適應環境,再去行以改變。
稚唯撩開車簾,將裝有豆芽菜的提籃交給隨行馬車旁的衛士,請他們送去廚下。
“看來吾等又有口福了。”衛士笑道。
稚唯淺笑回道:“量不多,也就一人一口嚐嚐。”
雖然她病好了,但蒙恬沒有撤走近衛。
這些衛士並沒有對調崗表示不滿,每天嚴守職責,除了隨行保護以外,對每個來拜訪、看望她的人
都加以阻攔,必先通告她,得到她的允許才放行。
蒙恬不撤走他們,稚唯便假裝忘記此事,同樣沒有提。
與之相對的,哪怕她坐在馬車裡明明聽得到什麼人來,她卻默許了衛士好像多此一舉的通告行為,甚至外出時也隨衛士在後面跟著。
這導致從前有事沒事就能來找她的羊軍醫、程大廚等人漸漸減少了前來的次數,連跟她說話都不再像原先那麼隨意。
就這麼度過兩天,稚唯依舊對任何人平和以待,別的什麼都沒幹,卻直接拉開了和其他人的距離。
[近之不恭,遠之則怨……]
系統沒聽清:“阿唯說什麼?”
[與他人過於親近就會失去尊重,過於疏遠則會引來埋怨。]
稚唯解釋完,低頭繼續跟針線較勁,最後成功把手指扎破。
她放下縫線歪歪扭扭的長褲,捻了下指腹暈開的血珠,眼神微微放空,好似自言自語道:“蒙恬沒有撤走近衛,是不是也想告訴我這個道理?”
那晚審判隸臣的罪行,軍法吏只問到他們是因想搶奪黃精而殺人未遂,但一點也不關心隸臣想搶黃精是為了什麼。
其他人同樣不關心,稚唯呢?她也不怎麼在意。
因為不管是隸臣想自己吃、給家人吃,亦或是想當作跑路和日後生活的本錢,他們這些懂秦律的人都知道這些想法根本不可能實現,除非國家司法程式陷入癱瘓。
稚唯在安豐縣時,能借著宣傳驅蟲藥和基礎衛生知識的機會順手教士卒們學幾個字,但要短時間內改變隸臣妾的矇昧思想卻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