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王離請我去給其大父看診?
稚唯對此略感意外。
今年的春末很是熱鬧。
春耕尚未結束,整個咸陽先因王翦老將軍得封徹侯的喜訊沸騰起來。
封侯、拜相,哪個有志向的男兒心中不曾肖想一下呢?
更何況,秦國剛剛收拾完燕趙的殘餘勢力,六國中唯獨還剩下一個齊國,眼見著秦王統一天下的勁頭勢不可擋,那這大秦侯爵的含金量可就與往日大不相同了。
稚唯不知道別處是什麼情景,她只見建章鄉的少年們成天像狼崽子一樣嗷嗷的,也不知道在激動什麼,連韓信最近舞刀弄劍的頻次都高了起來。
在這種氛圍下,就算稚唯早從歷史中得知王翦封侯一事,也不免被周圍人的情緒所帶動,從忙碌的春耕中抽出幾分心神去關注相關的訊息。
當王離的僕從悄悄趕到夏家的時候,稚唯還正在田邊津津有味得聽鄉民們討論秦國過往的戰事呢。
拋開戰爭背後隱藏的傷痛不談,光聽這些退役士卒或感嘆“想當年”或吹牛批,還挺有意思的。
結果她一轉頭就收到王離的口信。
稚唯:“?!”
老實說,她第一反應很難不去聯想什麼壞事,好在她仔細打量僕從的神色,沒發現什麼悽苦悲傷的意味。
稚唯暗自鬆了口氣。
系統疑惑地問:“阿唯你怎麼這麼緊張?”
稚唯心想:我能不緊張嗎。
她跟王老將軍素未謀面,說有什麼很深的感情純屬瞎扯,就算王翦真的命不久矣,她也是唏噓遺憾多於感傷。
可如果對方真的命不久矣,而她卻接了這個燙手山芋......稚唯可不敢相信王家一定不會遷怒自己。
但如今的情況未必好到哪裡去——若王老將軍身體有恙,以他的身份和秦王政對其的信重,只管延請太醫便是,就是請夏無且都不是難事,何必需要王離低調派人來請她呢?
是王老將軍不欲在這個封侯的檔口上生出波折?還是……太醫也對他的病情束手無策?
最好是前者。
這般想著,稚唯隨意拍拍手上的泥土,讓僕從跟她先一起回夏家,解釋道:“醫藥箱還在家裡。”
王家僕從一路駕車飛奔趕來夏家,見不著人又匆忙尋找到夏家田邊,如今又折返回夏家,四月天裡愣是跑出了一身薄汗,但他沒有絲毫的不滿和怠慢,聽聞此話,連忙躬身回道:“某不敢催促;女醫若有什麼事,只管吩咐。”
稚唯見狀若有所思,看來情況並不緊急。
她索性進一步詢問:“敢問王老將軍是有什麼不適?我好斟酌攜帶哪些藥材和用具。”
僕從將自己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道來:“老家主此前受過傷,雖說已經痊癒,但小公子不是很放心,如今家主在外作戰,老家主不欲勞動宮中,小公子便想請女醫去瞧瞧。”
稚
唯聽後恍悟。
對,王賁還在前線戰場呢;她忘了,王離現在還不是真正的武將,他身上並無官職,沒辦法越過大父去請太醫,這才找到自己這兒。
可當稚唯繼續問及王老將軍具體的傷勢狀況,僕從卻又說不清楚。
稚唯無奈,只能多準備些用品,甚至想了想,還讓系統拿出兩板針灸針放在藥箱的隔層裡,以備不時之需。
等馬車行至王家,王離已親自等在門口,主動上手幫小女子提起沉甸甸的醫藥箱。
稚唯沒拒絕,同他寒暄幾句後,便提醒道:“以後再有類似的情況,可以先讓人記下大致病情,我好知道要帶什麼東西。”
現在民間沒有醫館、藥館,醫家稀少,巫覡當道,治病救人基本全靠大夫和巫者自己手裡的玩意。
但稚唯的藥品實在是太多了,外出會診的時候,她不可能全都帶著,要真趕上一些急病,她帶的藥不對症,又來不及趕回家取藥,那不是憑白造成遺憾?
可稚唯說得苦口婆心,卻是對牛彈琴。
只聽年輕的將三代皺著眉頭,茫然問:“大父就是在戰場上左肩受了箭傷啊,還要告訴你什麼?”
“……那,受傷多少時日了?傷口是否癒合徹底?用過什麼藥?有沒有隱痛?現在活動是否如常?是否有發熱等症狀?”
見王離愣了一下,開始費勁回想她的問題,稚唯心累地擺擺手。
“不用現在回答我,我這就去面見王老將軍……你記得下次派人的時候,派個知道具體情況的人去就行。”
她就不該對這個時代的醫學普及抱有什麼期望,很多病患及其家屬根本沒有意識去關注這些事情。
好在,就算王老將軍自己也不記得一些細節,或是根本沒在意過,他身邊總有忠僕兼護衛記得。
就是這屋裡的眼睛有點多。
稚唯檢視完王翦的傷處,迎著那些明裡暗裡的灼熱視線,淡定得開始把脈,內心卻有些無語。
如果她等下拿出金針說要給王老將軍針灸,她不會被當成刺客當場拿下吧?
真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