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蒙毅可不知道表面嫻靜的小女子竟敢在心裡大膽吐槽秦王政一家子,等到了地界()，他耐心帶著稚唯和當地官吏交接文書、確認田地位置。
君王的私田歸屬於王室財政℅()，自是由少府官吏管轄,再明確一些的話，則是由少府中“掌諸御米飛面”的導官令、丞負責統籌。
在夏家改進出的踏碓、石磚磨等農具沒有普及之前，像舂米這等又苦又累的活計都是由隸臣妾來幹，人力是有限的,導官令、丞及其屬官便是不在意隸臣妾的死活，讓他們往死裡幹,一天能舂、磨出的精細糧食總量也不過了了。
一旦耽誤王室的吃喝穿用,那就是少府官吏的罪過。
如今得益於新農具,少府的工作效率大大提高,官吏不用提心吊膽自己完不成規定的任務,隸臣妾不用擔心自己會被累死,自是皆大歡喜。
於是稚唯便發現，負責接收文書的導官丞對她的態度非常和善,哪怕一開始對賞賜內容有些驚訝，也沒多過問什麼,不僅飛快完成了交接，還大筆一揮,將四百畝上等田寫上了她的名字。
要知道,秦王政只說了賞給稚唯田地，可沒說是上等田還是下等田,那這裡面能做文章的地方可太多了。
稚唯倒不覺得這種優待是導官丞在看蒙毅的面子。
就算對方真給她四百畝劣等田,蒙毅作為御史中丞，也批判不出其中有不合規的地方，最多從私人感情出發替她說兩句話。
可但凡能接觸王室事務的官吏無不是人精,滑不溜手跟泥鰍似的，最會打太極，反正以蒙毅剛直的性格，即使被拒絕也不會記仇，所以他的話能起多大作用……很難說。
至於去給秦王政告狀這條路……
拉倒。
顯得小題大做不說，指不定秦王政真知道了以後還會樂見其成，想冷眼旁觀她要怎麼處理此事。
總而言之，如此輕鬆就拿到四頃上等田，稚唯心裡多少是有些懷疑，疑心這其中是否有貓膩——蒙毅在來時路上所提點的話她還沒有完全消化，但下意識裡已經忍不住會去多想。
抱著警惕的心思，巡視田地時稚唯便看得異常認真。
負責接待的小吏見狀，還以為夏家小女子真懂農活，想到她的大父以後可能會做出更好的農具，於是就將情況說得更為詳細，包括這片地過去幾年都種過什麼、各自的田產量是多少，預估今年的田產量會有多少等等，統統都報了一通。
其實只是在讓系統幫忙測算田地的實際面積以及檢驗土地肥不肥沃的稚唯：“……”
好的，有聽沒懂。
但有一點她好歹是確認了——原來少府官吏的態度如此和善，是因為那些新農具啊！
慚愧。
因為抱著“專業人士幹專業活”的想法，稚唯過去只管幫助夏翁“靈光一閃”，頂多隔段時間問問自家大父，這些農具有沒有傳播出去惠及黔首，卻甚少關注它們後續在官府的應用狀
() 況。
章邯雖在將作少府，但不清楚她在改進農具中發揮的作用，自然不會閒的沒事跟她講官府裡的事。
疑慮消除後，稚唯放下心來，一邊打著哈哈應付小吏旁敲側擊“夏老丈最近有沒有什麼新創造”的詢問，一邊思索這地要怎麼分配。
全種成中藥不現實，她之前可想不到自己現在會這麼富有，手頭沒有存夠足夠藥材種子，而光靠移栽山林裡的藥植也不可能種滿四百畝地。
但如果劃出大部分田地去種糧食的話……
稚唯轉頭問一直跟隨在旁邊的蒙毅：“蒙中丞，你們試種山藥、芋頭是選用上等良田來種嗎？”
蒙毅疑惑反問：“山藥、芋頭？”
嘴瓢的稚唯：“啊……我是說玉延和蹲鴟。”
她補救道：“這兩種東西不是能入藥嗎？山藥、芋頭是我平時叫的諢名。”
這是個普遍對學識敝帚自珍的時代，為了保持神秘，巫醫經常會搞一些自創，相對而言，夏稚唯只是給兩種藥材取個通俗稱呼的行為，都能稱得上是“小清新”了。
蒙毅很輕易得接受了這個說法，並自然而然得改口，解釋道：“如果山藥、芋頭真的高產，那以後肯定是要推及全國的。黔首擁有的土地品質優劣出入很大，所以現在必然不能只在上等田試種，而是要確定它們在各種土壤中的真正產量。比如說……”
青年的解釋不可謂不詳盡，顯然是抱著趁機教導小女子的心思。
然而稚唯對所謂的控制變數、對照法等試驗方法熟得不能再熟，在聽到蒙毅給予明確答案後，就沒再聽他後面的話，而是思量她要不要冒險——
［種植技能］的金手指可以讓所有歸屬於她田裡的藥植產量增加20%；
如今沒有專門正規種植中藥的“藥農”，所以像菘藍、蒲公英這等純粹的中藥即便增產別人也看不出端倪；
但如果山藥、芋頭，甚至大豆、粟米的產量要是比官田、私田裡的還要高的話，就有些太扎眼了。
尤其是秦王政新給她的這四頃地，左右鄰近的就是其他的上等田，等到了收穫季節，對比不要太明顯。
如果再結合她不通農事、根本不會伺候莊稼這一點，那簡直就是把“她的田（和她）有問題”擺在明面上。
糧食是寶貴的，稚唯不想因為顧慮那麼多就空閒著土地引發眾怒，所以她主要在思考，到底是她後期時不時來田裡轉一轉，裝模作樣一番給秋收時的高產打掩護，還是乾脆什麼都不做，將一切推給“自己也不知道”“或許就是天意”等玄學原因呢？
系統替小夥伴參謀道：“阿唯可以兩者兼得啊。”
［哦？］
系統侃侃而談。
“你不是會什麼綠肥嗎？到時候往田裡搞一搞，那產量增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等其他人有樣學樣，所有田地的平均產量都上升之後，你的就不那麼扎眼了。”
“如果這時候你田裡的產量仍然比其他的高出一截，那
就歸為‘運氣好’或者‘天意’好嘍。()”
［辦法是好辦法，］稚唯無奈回道，［可綠肥什麼的，我只記得大概的理論內容，真要是實踐起來……］
系統到底不是人類，對糧食沒有過多珍惜的概念，聞言直接道：反正試驗綠肥肯定是在你自己的田地裡搞，盈虧自負唄。真要是搞壞了，就全當掩飾高產的問題了。?()_[(()”
稚唯摁摁因思考過度而充脹的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