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清名留竹帛

小說:風起月關 作者:言語十年

八月秋高風怒號,八月的殷都秋風漸起,剛從早朝上下來的高遠是頭疼不已,躺在紫金殿軟榻上的高遠回想著早朝的畫面,無奈搖頭,剛想要轉身說些什麼,卻現身邊的人不再是韓仲宣後,無奈一笑,到嘴邊的話也收了回來。

長生看著高遠失落的神情,也很沮喪,他多想想大總管那樣能為陛下排憂解難,大總管說過,只要自己多看書,多長見識,就會成為向他那樣的人,看來等晚上回去後,自己還得加倍看書才行。

高遠沉聲道,“去把胡統勳大人找來。”

“是。”長生拱手退去,片刻後,一個拄著柺杖的,滿頭華的老臣拖著病怏怏的身體走了進來,邊走邊不停的咳嗽,看著胡統勳出現在門口,高遠趕緊上去攙扶,胡統勳受寵若驚,慌忙搖頭制止,“陛下千金之軀,不可妄自屈尊折煞老臣。”

高遠淡然一笑,“胡大人是國之大才,朕扶的不僅是一個肱骨賢臣,更是大奉的未來。”

胡統勳欣慰一笑,長生搬來小凳子,高遠扶著胡統勳坐下,胡統勳抬手道,“陛下是有事情要和老臣說吧。”

“胡大人,都是自己人了,朕也就不瞞著了,早朝的事情您也知道,孟尚書和戴尚書聯名彈劾指責魏愛卿,兩方人馬吵得是不可開交,哎,您說說,這朕該怎麼辦,一邊是新政之臣,一邊是大奉老臣,朕該如何取捨。”高遠無奈搖頭道。

胡統勳聽後眉頭微微皺起,“從魏大人軍事改革到現在,新老臣子之間就是矛盾不斷,老臣斗膽,想知道在陛下眼中,魏大人是到底是哪種人。”

高遠沉聲道,“魏愛卿是心有大才之人,他的本事朕也很欣賞,但是魏愛卿為人剛正強勢,不懂變通,從新政開始就一直在有意無意的得罪朝中臣子,彈劾他的奏章每月都有不下十本,都被朕壓下去了,這次軍事革新,朕打算藉此機會敲打敲打他,讓他也知道在朝為官,憑著一腔熱血是幹不成的,只是現在事態展有些難以控制,若在這麼下去,魏愛卿輕則要有牢獄之災,重則要有血光之災啊。”

為官之道,為人之道,這都是學問,胡統勳默默點頭,“魏大人年紀輕輕就位高權重,成為新政主政官員,一路走得太順了,碰壁是必然的;軍事改革說到底是對舊制的衝擊,孟大人他們為何如此堅決反對革新,說到底是因為革新觸動了他們的利益,之前的禁衛軍中在秦峰將軍手中,雖說戰力不俗,可是在這兩萬人的行伍中多多少少會有那麼一些濫竽充數的官宦子弟,他們接著禁衛軍來給自己貼金,千百年來,這幾乎是被朝廷默許的行為,如今魏大人改革軍制,讓他們失去了這個貼金的機會,他們自然會站出來反對,這點也能理解。”

“朕又何嘗不知道,軍事改革不可半途而廢,朕也不能因為新臣而讓老臣寒心,胡大人,朕難啊。”高遠不住的搖頭。

胡統勳沉思片刻,起身說道,“陛下,您可知道高祖揮淚斬英稷的故事。”

高遠猛地抬頭,看胡統勳的目光滿是愕然,“當然知道,胡大人,你是想讓朕做一次高祖,讓魏愛卿做那英稷。”

“英稷年少成名,跟著高祖南征北戰,拿下大奉半壁江山,征討荊州之時,高祖皇帝為安民心,於荊州百姓約法三章,兵入營,不為禍,為禍者斬;軍行道,不踩糧,毀糧者斬;將入城,不傷民,傷民者斬。怎料圍城數日不破後,英稷帶著騎兵橫穿良田,損毀良田百畝,雖說最後拿下了荊州,並且英稷立下不世之功,但為安撫荊州人心,以正典刑,高祖還是當著三十萬荊州百姓的面,斬了英稷;自此,高祖皇帝一舉贏得天下人心,荊州九城相繼而降;陛下,如今之困局,便是當時高祖之困局,是求一將還是求得滿朝民心,這結果就在您一念之間。”胡統勳起身拱手道。

“可是魏大人並未有過,主政兩栽,魏大人一心為國,從沒有任何亂國禍政之舉,難道朕就要靠著孟大人的一面之詞將魏大人治罪嗎?那朕豈不是成為昏君了,再說了,此事根源在老臣舊制,朕豈能黑白不明,害了一個賢臣。”高遠連聲拒絕。

“當年英稷難道也錯了嗎?荊州久攻不下,大軍死傷無數,英稷也是為了不再有更多的傷亡才會做出越田攻城之舉,高祖皇帝約法三章是為了荊州民心,您軍事革新是為了大奉軍事,英稷為攻城而亡,換的荊州民心;若想讓那些老臣再無他話,非犧牲魏大人不可,陛下,您比老臣更明白其中厲害,政治便是如此,敢入朝堂就註定要隨時犧牲。”胡統勳沉聲說道。

高遠雙拳緊握,往來踱步,猶豫不決。

難道為了政治就該犧牲一個有功於社稷的賢臣嗎?他高遠這麼做還算是立新革舊嗎?他這麼做算是在向舊臣拖妥協嗎?

胡統勳看著高遠為難模樣,緩緩起身,“陛下三思,老臣先行退去。”

“長生,替朕送送胡大人。”高遠頷道。

離開皇宮後,馬車上的胡統勳閉眼沉思,馬車走在擁擠的街道上,看著人山人海熱鬧非凡的鬧市,胡統勳心中便充滿無奈,為百姓而言,魏正醇是當之無愧的肱骨大臣,只是他這般鋒芒畢露的行事,剛過易折是難免的結局。

夕陽西下,在街上轉了大半天的胡統勳來到了魏府門口,為官半輩子的胡統勳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麼羞於見一個人,平日自詡問心無愧的他今日怕是要做一次有愧之人了,片刻後魏正醇便從府邸裡走了出來,兩人見面,魏正醇畢恭畢敬的拱手道,“胡大人,您來怎麼也不讓下人提前說一聲,好讓在下有個準備。”

胡統勳搖了搖頭,嘆氣道,“老夫今日前來,是有話要對魏大人說,說完就走。”

看著胡統勳嚴肅的神情,魏正醇也覺得肯定是出事了,趕緊請胡統勳入府,一番言談後,魏正醇也算是明白兩胡統勳的來意,只是他魏正醇沒想到這話居然是從胡統勳口中說出來的,“高祖斬英稷,胡大人您也太看得起我了,陛下可以做高祖,但我魏正醇卻做不了英稷,英稷厥功甚偉,他是為了不讓更多的將士受傷犧牲才選擇了違令,我魏正醇沒有這麼本事,比不了英稷大人。”

“正醇,孟尚書他們要什麼你知道,陛下心中也清楚,只要你肯低頭,我相信孟尚書不會為難你,軍事革新沒有那麼容易,循序漸進未嘗不是革新之法,你何必一條路走到黑,若你繼續選擇兩軍制改革,只怕會自己把自己送上絕路。”胡統勳拍著桌子說道。

“哈哈哈。。”魏正醇聽後大笑三聲,“胡大人,您老為官半輩子,應該知道大奉軍事在面臨什麼,兵部名存實亡,各路大軍軍權在將不在國,先帝為收回兵權付出了多大的努力結果呢,卻是寒了一個又一個將士的心,若是在五十年前進行軍事改革,將天下軍權收歸中央,軍隊不在以一人一家為重,而是以國為重,天下軍事一盤棋,若早是如此,豈會有後來諸位國公和平西王的禍事;軍事革新革在制度,在軍權軍心,革新後,權歸兵部,將歸國家,不管是徵調還是行軍打仗由兵部統一排程,朝廷任免官員,裁兵徵兵由國家統一規劃安排,所有將士登記在冊,軍餉賦稅全歸中央管理,軍隊上心皆心在朝廷,那個時候,各州將領無私兵以亂政,無貪餉而亂軍,無異心而禍國,我大奉軍隊就好比鐵板一樣,全軍一心,上下一體,豈不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我還是那句話,我魏正醇可以為國而死,但軍改絕不可廢。”

胡統勳聽後,牙關緊咬,“正醇,你和公明,尚儀都是我老頭子看著走進殷都朝堂的,你是有經天緯地之才的,怎可就此搭上身家性命,俗話說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你暫且隱忍,孟大人他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日後大家來日方長,就算一兩年內軍改不結束,那三年,五年呢,有陛下撐腰,你擔心什麼。”

“革新革的就是一口氣,軍事改革剛開始,若就此中斷,日後想要在撿起來就難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魏正醇不想廢了這口氣,那些老臣不想讓我軍改,那我就算是死也要把革新堅持下去,千百年後,他們化成一抔黃土,而我魏正醇則是青史留名,如此,我魏正醇又何懼於他們。”魏正醇神色堅定的說道,說的胡統勳心中不是滋味。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正醇,你活的比老夫自在,比朝中大多數官員都通透。”胡統勳起身拱手。

魏正醇走過去扶著胡統勳說道,“胡大人,我知道您和陛下都是為我好,只是我選擇了革新這條路,就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革新之初,我便以屈閔海晏為畢生所求之目標,今日能用我的生命換來革新的繼續,那我魏正醇死而無憾,革新之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絕不可就此而廢。”

“既然你意已決,那老頭子我就不做這個說客了。”胡統勳無奈起身,擦了擦眼淚,轉身離去。

看著胡統勳背影,魏正醇重重的鞠了一躬,“胡大人,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今日正醇雖死,然名可留於竹帛也。”

“一代名臣,為革新而生,大奉有此良臣,何愁不興。”胡統勳走出魏府的時候,老淚縱橫,久久難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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