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勘察一遍，確保絕無遺漏任何蛛絲馬跡，常鍾二人才算結束了對於賭坊現場的勘察。
原本以為勘察完現場就該靜待兩日，等候老孫的調查結果，可誰知常遇春並沒有離開回府的打算，只往大明坊的中心地帶而去。
坊內的街道與城內不同，雖然沒有城內大街的寬闊，只有衚衕般寬闊，可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來來往往眾鬼魂，熙熙攘攘，有談天說地的，有悶頭走路的，也有靜坐一旁左顧右盼的。
雖說這樣的街道都是民居，沒有商店酒樓客棧之類的招牌，但也似乎與人類集鎮無異了。
自從我踏足陰曹地府之時，這還是我第一次深入一個街坊近距離體驗陰曹地府鬼民的生息。一切都顯得那麼新鮮，所有的事物都激發了我的好奇心。我左顧右盼，儘量想把這一切映入眼簾的一切刻畫在自己的腦中。
街上的行人大多和常遇春非常熟稔。畢竟大明開國追封開平王的先驅，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也正因為常遇春戰場上過於勇猛且英年早逝，在普通百姓眼中，那是光輝燦爛的一生，無數真真假假的傳說都被後人添油加醋般糅合在一起。常遇春的名聲已經神化，已經成為了普通百姓心中的神只。
路過的行人都客氣恭敬地和常遇春打著招呼，或出聲問候，或無聲作揖，表情一般鄭重肅穆。
待到招呼過後，看到緊隨其後的我，表情皆都平淡如初，最多當是見到陌生人一，警惕地上下打量一遍而已。
可當他們看到在我身後高大的鐘馗鍾都司的身影，紛紛又流出路清一色驚恐萬分的表情。
也許是鍾馗豪邁不羈的長相，也許是他粗糙恐怖的外形，也可能是因為鍾馗在民間捉鬼吃鬼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總之擦肩而過的眾行人猶如躲避瘟神般退避三舍，遠遠站立躲避。就猶如兔子看見豺狼，小雞看到狐狸，普通鬼民看到鍾馗都是這種銘刻於基因的食物鏈般的恐懼感。
也不怪他們。就鍾馗那加強版李逵的造型，即使有如我這般熟悉的朋友，他要是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也非得被嚇得魂不守舍不可。
我在他們兩人之間走著，看著兩邊鬼民或恭敬虔誠的佇立行注目禮，或害怕恐懼地躲避，雖然我知道無論何種表情反應都不是因我而起，可這種巡視般的感覺真的非常令人虛榮心的滿足。
曾幾何時，每當看古裝戲中，大人物在街道中高手闊步時，四周百姓紛紛退避三舍的畫面，每每讓猥瑣如我的屌絲做著聲臨其境的白日夢。
現在這一切似乎夢想成真了。雖然還是虛假的，但我已經很享受此間給我帶來的快感和虛榮了。
常遇春突然回頭看了看東張西望的我，問道：“我大名坊的風情如何？”
我兩手一攤，說道：“也不知道當年應天府下是怎樣的風景，我就是看著挺新鮮的。”
常遇春略微沉吟了片刻說道：“應天府後來如何繁華，我是不太清楚，沒那個機會享受了。老常我常年在外征戰，最後也死在了北疆。在我的印象中，應天府就是那個兄弟們靠無數屍骨堆出來的城池。那時候，應天府雖然也算繁華，但畢竟久戰之地。當年大夥佔領應天初期，四周群雄虎視眈眈，也沒那個功夫大興土木。就建築和街道格局而言，大名坊與應天城頗為相似，只不過少了紫金山的形勝和玄武湖的奢靡。”
“建築風格也與應天城相似嗎？”我追問道。
常遇春回答：“也僅外形相似而已。應天府六朝都城，氣象端的是富貴大氣。當年初佔應天城那會兒，雖然並非成平年代，卻也商賈眾多，生意興盛。這點大名坊不能比，畢竟陰曹地府沒有那酒樓勾欄，沒有那宮殿和樓宇。”
“此外，大名坊看似家家戶戶與人間一般，不過實則上每間房屋內並非一戶一物。坊官下令，以地區和專業為區分，合併居住。你看那。”說著常遇春指著左側不遠處一間普通的木板平房說道：“這間住的都是洪都府大明年間所有的軍戶，隔壁那個門臉內住的都是洪都府大明年間所有的匠戶。”
“這坊官定下的規矩，還真是有大明的特色。同一地區同樣出生的人住在一起。這坊官是誰？”我突然問道。
常遇春談笑風生的表情瞬間凝滯，片刻變臉為莊重肅穆神情，說道：“等會你就知道了。我們這就要去參見那個坊官。”
“參見坊官？”雖說一個坊的鬼魂數以億兆計，但坊官的稱呼我在陰律的介紹中從未看到。難道是我記憶有誤有所忽略？聽常遇春所用參見一詞，似乎坊官一職大於常遇春所擔任的陰曹司職務，可陰曹司的所有職位中並無坊官的設定。
“坊官是什麼官職？隸屬哪個部門？”我好奇地問道。
“馬兄弟，你所住之坊沒有坊官嗎？”
常遇春如此一問，我瞬間想起他並不知道我是陽世間人的底細。在我愣神間，鍾馗不適時宜地插話道：“他們後世之人，文化習俗改變，早已不用坊官的稱呼。”
“不叫坊官？那叫啥？”常遇春沒有停下腳步，可明顯注意力全在了鍾馗的話題之上。
索性鍾馗看似五大三粗，實則心細如髮，回答道：“馬兄弟，這坊官並非陰司官職，而是坊內鬼民推舉一職。陰曹司只負責坊內治安，可一些小的糾紛及管理事宜，具體由坊官協調辦理。說他是官，不受陰司統轄，說他是民，可畢竟手中掌握著一坊之民。有點像你們現代人所謂的居委會。”
“居委會？”常遇春下意識撓了撓頭，最終默默嘟囔了幾遍“居委會”，說道：“這名字咋聽著不像一個職務？居委會，居委會，反正聽著不像坊官那麼有權威，那麼一呼百應！”
我心想，那是。居委會怎麼能和坊官比。坊官就類似於鄉間計程車紳，雖說沒有官職，可畢竟學識家資社會地位在那個時代遠遠高於其他普通百姓。他們掌握特權，識文斷字，實則是帝國統治中基層最不可或缺的一股力量。
我們的居委會？與之相比，不談也罷。
我突然明白了常遇春想要參見坊官的意思。在大名坊內查探賭坊劫奪賭資大案，要查失蹤鬼民身份人口，在這樣的管理環境下，雖說陰曹司辦案從陰司組織構架上來說未必需要這個民間的坊官允許，畢竟官是官，民是民。可若得到這樣的地頭蛇鄉紳的支援，必然是事半功倍之舉。
大明坊，全體鬼民推舉的坊官，地位尊崇，一呼百應，一坊首腦，大明？參見？
我心中突然想到了什麼。這個坊官究竟是誰不得而知，可他生前可能具備的身份我卻已有十足的把握斷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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