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春風誠惶誠恐，依舊低頭拜伏狀，答道：“原本官差來找我，我以為瞞天過海之計東窗事發。可居然在我坦白交代之後，官差並沒有將我抓走，而是讓我依舊在原地居住，且不讓我提及此事。
此時我才知道，原來官差並不是來抓我的，必然有其他目的。
在那幾天，我隱隱發覺陰曹司的差役似乎是有有意無意地總會出現在我的周圍，不遠不近。我推斷，我已經被監視。當時因為並不清楚差官們究竟所圖為何，多日提心吊膽，驚懼不已。
今天差官再次找到我，雖然沒告訴我去哪，但跟著一路向西，我知道，最終的目的地只有第十殿。”
這段所謂的推理，其實並沒有什麼難度。執法機構找到了你，並且逼問出了內心中深藏的秘密，但並沒有將你抓獲，那顯然是另有所圖。
按照這種套路，必然是他們在辦另一件比抓你更重要的事。所謂的逼問，其實只不過是讓你就範，抓住你的把柄。如此這般，再是桀驁不馴拒不配合的人，也只能乖乖聽話，老實配合。
這種套路在陽間也頗為常見。一開始，凶神惡煞，鐵面無私，把你的所有小九九抖落地乾乾淨淨。在你覺得快要完蛋之際，忽然柳暗花明，一絲曙光出現在你的面前。你把他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為了自己的安全，只能因此就範。
於是乎，算你檢舉也罷，立功也罷，你那一句句極富殺傷力的證詞躍然紙上。簽字畫押之後，這就成為了一把利刃，將原本另一塊牢不可破的厚重幕布刺地千瘡百孔，稀碎稀碎。
戴春風自己就是吃這碗飯的，自然對這些個套路和技巧門清。
這樣的推理，其實根本展示不出戴春風的實力。小兒科。
我冷笑一聲，頗具玩味地說道：“那倒也是，無論是江都司還是馬都司都可以稱之為司座了吧。”
既然知道自己有一定的利用價值，又是被帶往第十殿。在第十殿之中可不只有一個宣教司。
對於陰曹地府中的大多數鬼魂來說，宣教司剛剛成立，鬼差稀少，可以說名不見經傳。對於大多數鬼魂來說，第十殿等同於查禁司，畢竟從查禁司的職權和體量來說，基本上屬於第十殿最為骨幹的機構了。
戴春風手裡就一個桃子，恭敬地端著，給誰吃不是吃呢？
投機！
似乎是覺察到了我不善的語氣，戴春風即刻解釋道：“司座誤會。在來之前，我就知道是宣教司找我。我從不認為自己會替查禁司賣命。”隨即又驚慌地以頭搶地，自殘起來。
“哼哼。”我又故意擠出一絲冷笑，說道：“話是說的精彩。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理由。若是經不起推敲，那你知道後果。”
其實，大多數搞秘密工作的人，都具備阿諛奉承的特質。這種阿諛奉承不僅是逢迎上司的手段，還是一種求生的本能。
對於大多數的特務來說，別看他一時風頭無二，可哪一天突然墜落雲端，摔個粉碎，也猶未可知。
按照知名街頭混混電影《古惑仔之猛龍過江》中雷公的臺詞，他們這幫人就是夜壺。想用的時候，待你不錯，沒用的時候，又嫌棄你的骯髒。
不會逢迎的人，太過正直的人，在這條道路上根本走不遠。阿諛奉承就是一種自保的手段，當上級不再認為你是一個夜壺，而可能是一個茶壺，那可能還能續命許久。為了生存，為了存活，不但要展示自己的實力，還要盡心竭力地拍上司的馬屁。
當辦事的工具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工具，可能還兼具愉悅身心的功能，或者說成了上級心中無可替代的工具時，那算是暫時修成正果了。
戴春風微微直了直身子，不顧額頭已經密佈的汗珠，戰戰兢兢地說道：“查禁司就是一個典型的特務機構，何況裡面都是經年的老手。幹這行時間長了，看誰都是目標。所以，哪怕是無辜之人，有用之人，在正式納入這個團體之前，與其他的罪魂沒有區別。哪怕我可能將來成為查禁司的一員，他們也絕不會對我如此客客氣氣，能讓我平平安安地自己從舊房來到第十殿之中。”
這個分析地角度倒是有那麼點道理。很多的惡都是無法掩藏的。一些多年養成的頤指氣使的脾氣，哪怕再行掩藏、剋制，也終有無盡意流露之時。
在我經常去往的那個法院，有一箇中年法警。有一次，我看到他在法院門口的小樹林邊，與其他幾個人圍成一團，不知道在商量著什麼。
雖然我只是遠遠一瞥，並不知道他們所談何事，但從站位、姿勢和表情來看，這位法警儼然眾人的核心，高昂著頭顱，雙腿稍息，眼睛有意無意地看向遠方，只用側臉上一隻耳朵聽著周圍眾人的話語。
那些個圍立一圈的人們，個個站地筆挺，眼神莊嚴地看著法警，真有種升旗儀式上的肅穆。
可笑。這身病，得了可能不需要多久，但要治癒卻是難上加難，基本沒有痊癒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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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春風描述的特務人員的風格其實也是一種同理而得的病。
“說的有那麼點道理。”我這次的笑容則不是冷笑了，“不過難道你不想去查禁司嗎？”
戴春風沒有回答，眼睛看了看自己的鼻子，似內心有幾分掙扎，說道：“我想去。不過與之相比，我更想來宣教司。”
“哦？”越聽我覺得越有意思，我此時非常想知道接下來戴春風的馬屁將會是什麼樣的新款式。
戴春風此時似乎已經稍稍心安，不早如先前的惶恐，回答道：“真正從事這一行的人，必須集聚各種人才。聽說那查禁司蒐羅了許許多多繡衣使者、錦衣衛、粘杆處的人馬。這些人雖然神通廣大，經驗豐富，但畢竟在衙門中呆久了，有一種根本抹不去的氣息。他們哪怕隱藏地再好，其實根本做不到悄無聲息的境界。幹這一行，不缺衙門眾人，缺的正是各種形形色色的成員。有販夫走卒、知識分子、工人、農民等等。扮演地再好，終究是假的。只有原本就是這樣的角色，才能渾然天成，毫無破綻可言。”
我突然想到了星爺電影《喜劇之王》中達叔扮演的那個角色對於演技的分析。
各色人物其實都有可能成為扮演自己的好演員，而好演員絕對不可能扮演那麼多形形色色的真實人物。
戴春風繼續說道：“說白了，他們雖然經驗豐富，但這一行卻是始終在發展變化的。他們的方式太過陳舊了。相比於為那些個思維僵化的官老爺效力，我寧願成為司座一般現代人的下屬。”
說完，戴春風又莊重地拜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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