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內的街道亦然如往常般冷清，可第一殿門口也別樣場景。
在這裡，原本還算寬闊的大道，早已鬼頭攢動。
烏央烏央的一群鬼臉，三五成群，看似都是前來參加會議衙門領導的隨從。馬匹，軟轎無數，擁擠不堪。
和這樣的待遇相比，我真的非常寒酸。除了沒有隨從外，連個座駕都沒有。不過在這平日裡街道封禁沒有普通百姓的環境下，這麼招搖給誰看呢？也許有一部分衙門領導只是懶得走幾步而已。
面對著亂哄哄的人群，早有第一殿內走出的一個老學究般的鬼差站在殿門口大聲呵斥道：“亂哄哄的成什麼樣子。馬兒都牽左邊，軟轎都停放右邊，都有專人看護。各衙門隨行人員，都從側門進，偏殿休息。這熙熙攘攘的，成什麼樣子。”
哪怕是第一殿一個門房的管事，在這當下，那也是得罪不起。眾人立刻噤聲，有條不紊地按照管事的指示安排停當後，從側門魚貫而入。
“真是託了我們都司的福。這第一殿我可沒進來過。今天也趁著這個機會進來沾沾光。”
“胡說。第一殿你怎麼沒進來過？孽鏡臺沒照你？哈哈，這裡有個漏網之魚。”
“別胡說。我能沒進過孽鏡臺嗎？只不過年份這麼久了，早忘了這第一殿裡是什麼模樣了。而且當年第一次來的時候，有官差押送，我還沒從下界的震驚中緩過神來，誰有心思左顧右盼的。難道說，你當年看清了第一殿內的四周環境了？”
“那當然是玩笑話。我哪有那個膽子。一開始我都嚇暈過去了。後來，我一直低著頭，除了自己的腿和肚子，啥東西都沒看見。”
“就你這膽子。難怪你現在也就只能去偏殿，否則說不定你現在正去開會呢。”
“老哥又挖苦我。”
“你他媽先給我抬槓的。”
門房管事又一聲呵斥：“前面的那幾個，走快點，別閒聊了。東張西望的，後面還有不少人呢。這速度，什麼時候能走完這路啊。”隨即看向隊伍後頭，又一次大聲說道：“後頭的動作也快點，跟上。磨磨蹭蹭的。你，就是你，別把你的長槍橫著，想戳死人啊。”
我一個人穿過人群，來到了衙門口側的登記簽到之處，一摸腰牌，正要自報家門。
登記處的小廝見我走到面前，立刻起身堆笑，說道：“哦，是宣教司都司馬大人。馬大人裡邊有請。您的車馬和隨從讓他們在外等候，這邊有人安排。”
也許是因為第一殿門口太過嘈雜，人員密集，小廝也沒看清楚我到底是怎麼來的。對於我這樣信任且低調的人來說，這第一殿門口的登記小廝雖然是看了一眼我的腰牌，可居然還能直接說出我的名字，看來這第一殿為了這次陰司大會可做了不少工作吧。
若是在陽間某政府門前，那麼多單位領匯出現，門口的登記者能直接知道人家單位領導姓什麼嗎？
這小廝必然是在與會名單上狠狠下過功夫的。
正當我準備跨步進入之時，街道的遠處出現了一支龐大的隊伍。
隊伍的正中間，是一個四人抬著的滑竿。座位之上赫然端坐著一個龐大的身軀。滑竿的前後，都有兩排儒生模樣打扮的人緊緊跟隨。
隊伍的最前方一名小廝正昂首闊步地走著，手中擎著一杆大旗，大旗之上清晰地繡著一個孔字。
這滑竿之上的大漢自然是孔聖人無疑。
這聖人坊的排場果然不同尋常。雖說沒有陽間的敲鑼打鼓，肅靜迴避，但比之其他衙門的隊伍已經算是無與倫比了。
這分明是在刷存在感。
陰曹地府的儒家相比陽間更加勢微。所有軍政大事，早已不需要他們的獻計獻策。這破天荒的把他們也招納到會議中來，能不刷存在感嗎？
他們死命擺出龐大的氣勢，可街邊等待排隊入內的鬼差們似乎並不羨慕。相反，對於這種排場還令人生厭。倒不是因為鬼差們不羨慕，而是因為這個儒家學派的代表，對於他們這些原本生前就是底層的小老百姓，讀書識字似乎距離他們實在遙遠。
“這老頭是誰？”
“你不知道？那是聖人坊的孔聖啊。”
“我怎麼會知道？我又沒讀過書，沒拜過他，怎麼會認識呢？難道你拜過孔聖的像？”
“讀過兩年私塾，畫像上見過。不過畫像上的他慈眉善目的，和這滑竿上的模樣差別巨大。你看看那身高體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路的將軍呢。”
“這你不知道了吧？孔聖人可不僅僅會教書，射箭、駕車樣樣精通。沒這個身材和體型，那笨重的馬車能夠駕馭嗎？”
“那又如何。你看這個排場，整的比我們都司還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路閻王呢。”
“兄弟，知足吧。在陰曹地府，這聖人坊已經大不如陽間了。你是不知道，我以前老家在曲阜，世代是孔府的佃農。他們孔府論規模和影響力，絕不比王府差。到每年祭祀的時候，門口車水馬龍，許多達官顯貴都要親自趕來祭拜。說難聽的，皇帝的生日都比不少他們家祭祀來得熱鬧。”
“那是啊。皇帝再厲害，一個朝代也最多三百年，可人家孔府傳承數千年。聽說，他們家的地一眼望不到頭，他們家的米堆得和山一般。兄弟，不知道真假？”
“我可是沒見過。不過大差不差了。你想，不但田多錢多，還能免稅免役，這幾千年積攢下來，能不富可敵國麼？你家能攢一千年錢，你也地主了。”
“讀書人，要這麼多錢幹什麼？”
“讀書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當官和賺錢麼？”
“我呸。他們的富貴啊，都是民脂民膏。”
“那是當然。不然怎麼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呢。”
“喲，老哥，果然是讀過兩年書的啊，出口成章。你這詩做的好啊。”
“怎麼是我做的呢。這是詩聖杜甫的詩。”
“豆腐？詩寫的確實聽著不錯，可名字取的一般。他們家以前賣豆腐的？不容易啊，出了個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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