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詢問自然是詢問所有在場參與團戰的人，但回答，卻是非常有講究。
在頭目在場的情況下，自然沒有其他人回答的份。
可是，勇武非常的衙兵小頭目此時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低頭不語。
論勝負，自然說不上勝利，畢竟自己這邊也有傷亡。雖說場面上也算旗鼓相當，可第一殿衙兵畢竟有人數上的優勢，而且一開始湖中的陰兵們還是手無寸鐵呢。
何況，要不是這個拿著鐵鞭的都司從旁殺出，打倒了陰兵的指揮官，後果不可想象。自己雖然勇猛，可當時已經略顯頹勢，再拖下去，衙兵必然要被訓練有素且裝備精良的陰兵擊潰。
樂觀的說，勢均力敵。
要是較真，那已經離失敗不遠了。
回答輸了？他知道洪秀全的脾氣，實在不敢說出口。若是說贏，也沒這個膽量說謊。
於是，只好就這麼一言不發，聽天由命。
見沒人回答，氣氛凝滯，洪秀全的臉愈發難看起來。那股暴戾的怒火隱隱有噴發的勢頭。
見氣氛緊張，頂頭老大有爆發的趨勢，而自己的直屬領導又沉默不語，小弟們急了。
“回……迴天王，是我們勝了，當然是我們勝了！”人群中一個衙兵搶先道。
“哦？”洪秀全聽得“天王”二字，瞬間眉開眼笑，問道：“哦？你怎麼叫我天王？”
這有點明知故問了。這陰曹地府之中，不叫洪將軍而叫天王的，就連我都知道，肯定是大清別院裡的太平天國鬼魂。
果然，那個衙兵瞬間欣喜萬分，有種被寵幸的感覺，連忙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湊到了洪秀全的跟前，一下撲倒在地，撅著一個大屁股，大喊道：“英王麾下的親兵，今日終於得見天王天顏，真是了了我上輩子最大的願望，我知足啦，知足啦。”
邊喊著，邊咣咣地磕著響頭。
洪秀全十分高興，他非常享受這樣的感覺。一個當年太平天國末期的小兵丁，居然以見到他的真容而興奮萬分，這樣令人歡喜的小鬼，多少年沒見到了。
何況英王的小兵，大差肯定不差。
英王就是陳玉成，是太平天國後期的著名將領，天京變亂之後，崛起的新星。
他和忠王李秀成是太平天國後期的將星雙璧。只不過和忠王最後頭像清妖相比，陳玉成至死不降，最終被凌遲處死。
所以，如果這小兵丁若是忠王麾下，說不定還會讓洪秀全有些膈應，而若是英王麾下，那就非常完美了。
洪秀全享受著他人匍匐在前興奮磕頭的景象，沒有急著讓他起來，而是和藹地問道：“你說說，我們是怎麼贏的？”
小鬼停止了磕頭，抬起頭來，眼珠子一轉，說道：“剛開始陰兵偷襲，我們沒有準備，還真是落了下風。不過副排長大喊了一聲‘忘了當年天國雄風了嗎’，弟兄們瞬間鬥志昂揚，發瘋似地拼死反擊，逐漸穩住了局面。最終，陰兵的指揮官也被幹倒了！”
“好！”洪秀全不禁興奮地鼓起掌來。不知道是真因為自己的衙兵打勝了，還是因為聽到了那句天國雄風。
這小鬼，還是真能搬弄是非，偷換概念。他把大頭目被拖入水中的時刻算作團戰的開始，那當然是被陰兵主動偷襲了。
他又把衙兵小頭目就是那名勇猛的副排長鼓舞士氣的話，歸納提煉為“不忘當年天國雄風”，意思差不多，效果卻拔高不少。
最後，他陳述了一個事實，那個陰兵的指揮官確實被幹倒了。他可沒說謊啊，雖然人不是衙兵打倒了，而是我，可他只不過是陳述了一個事實，也不算是搬弄是非。當然，洪秀全怎麼理解那是另一回事情了。
“好，好，好！”洪秀全又連說了三個好字，開心地說道：“第一師那群玩意，還以為真的天下無敵，今日正好被我第一殿衙兵好好教訓一番，真叫他們知道什麼才叫天下無敵。”
自始至終，其他的衙兵都沒有插一句話。雖然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贊同機靈小衙兵的工作彙報，但畢竟這樣的彙報是成功的，是能救命的。看著洪秀全此時開心的樣子，他們心裡知道，至少暫時自己不會受到責罰了。只要現在這個當口，洪秀全不生氣，不苛責，那麼如果事後追究，還是有著轉圜的餘地。
當然，如果要事後再行查明真相，再行追究，反正這當下略微謊報的工作彙報也不是他們親口所說，畢竟還有正主呢。
此時的洪秀全，心情萬分舒暢，邊笑邊朝我望著，似乎在告訴我，你看我第一殿衙兵多牛逼。
他也就是不知道我也參與了，否則現在這張臉不知道紅成啥樣。說不定，被當場揭醜，管你多少伶牙俐齒，是英王的麾下還是天王的麾下，現在就讓你灰飛煙滅。
雖然機靈衙兵語速平常，看似沉著冷靜，可鬢角還是滲出了點點汗珠。他時不時偷偷望向我的方向，時刻防備著我這個當事人會當場揭穿他。
身後的兄弟們自然不會拆臺，只不過這位都司大人不知道是何態度。
幸好，我沒有多說一句，只不過把自己當成局外人一樣，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觀察這一幕。
洪秀全轉身朝向了我，說道：“馬都司，三王會議有令，將衝突的人馬各自帶回，聽候發落。上命不可違抗，咱們改日再聚。”說完拱手與我作別，踏著一個早已匍匐在地的親兵的背上，上了自己的寶馬坐騎。
參與團戰的衙兵們整理了隊形，紛紛也跟著去了。
只不過，當那個勇猛的副排長走過我的面前時，他停下了腳步，恭敬地抱拳對我深深鞠躬施禮。那眼神是清澈的，非常富有誠意的。
他是個明白人。沒有我，也許此時的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命運，到底是被打死打傷在這裡，還是被洪秀全當場發飆拿下呢？無論如何，都不會是現在這樣暫時平安的結局。
我微微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下面的人混得也不容易，有些事由他們自己去協調處理，我沒必要摻和。
副排長走後，跟隨在後面的衙兵們也有樣學樣，個個恭敬筆直得站在我的面前，一一給我抱拳施禮。這可能是發自內心的感謝，也可能是他們自己的領導做下的示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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