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在一場激烈的決鬥比賽之後，女大公索菲婭撩了撩自己溼漉漉的頭髮，突然問雷恩一個問題：“培養法師真的這麼容易？”
“哦？你在為我給巴巴羅薩培養這麼多法師吃醋嗎？”
“哪裡有，我只是好奇。”索菲婭拿起案桌上早已切好的橙子，塞了一片到雷恩嘴裡。
“巴巴羅薩十三世需要行軍糧，我就給他行軍糧，就那點時間我怎可能給他做大餐。”
女大公眨眨眼：“可看上去，那的確是大餐啊！”
“說得好，代價呢？”
“呃。”
雷恩自問自答：“代價就是他們當中大部分人，這輩子都沒法晉升到更高層次了。皇帝需要的是一個破壞力巨大的法師團，那他們永遠只會是其中一個團員，而不是一個獨立的、合格的法師。法師該有的應對能力，甚至最基本的防護魔法，他們都沒機會學到了。”
“沒機會？”
“皇帝只會把他們從一個戰場派到下一個戰場。沒什麼機會再來我這補課的，他們明知道這個，依然很高興……”
“嗯？”
雷恩雙手放在腦後，思緒陷入了回憶，說出一個前兩天發生的故事：
“在課堂上，我告訴他們——皇帝會把他們像寶貝一樣供起來，好好保護著。在他們身前會有最悍不畏死的盾衛，他們身側無時無刻都會有弓箭手保護側翼，甚至必要時有騎士為他們斷後。可他們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優秀的冒險者，晉升上去，跟更強大的敵人對抗。你知道他們怎麼反應嗎？”
“就‘哦’了一聲嗎？”
雷恩對索菲婭精準地猜對了他們的反應，感到稍稍有點意外。
他繼續道：“我當時很詫異。別說那些出身貧窮的孩子，連貴族出身的學徒也是這個反應。下課之後，一個叫米利安*亞歷山德羅的學徒找到了我，說出一個平凡而又震撼我內心的故事。我清晰地記得他說出這話時，眼裡的平靜與堅定……”
雷恩的眼神有種縹緲感，他的思緒已經回到了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眼前那個18歲的小學徒侷促地握著一頂被洗得發白的針織禮帽，他明明已經有足夠的金錢買一頂入流的帽子，他片刻前還戴著，這隻能說應該是家人、大機率是母親幫他織的。
“閣下，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聽聽我的故事嗎？我和我的同學，大多有著相似的境遇。”
雷恩點了點頭。
米利安開啟了話匣子：
“我出生於帝國南部一個普通的家庭。我家既不是犯下大罪永世為奴的罪民，上數十代人也沒有任何談得上高貴的地方。我有個四十五歲的中年礦工父親，一個在男爵家裡當洗衣女僕的母親。我爸媽的薪水不至於讓我受凍捱餓，呃，其實還是有一點，不過我忍受得了。”
“我十二歲就開始貓在酒館外面的牆角，偷聽吟遊詩人說的那些活聖人與騎士英雄的故事。我很羨慕他們。只是我知道，我一輩子都當不上騎士，因為12歲的騎士學徒就要能舉起100磅的槓鈴，我太瘦了。”
“得益於我不錯的數學天賦，我不用跟著爸爸去下礦。我每天只需要幫工頭算礦石的總數就好。”
“漸漸地，我爸爸咳嗽得很厲害，無法負擔每天14小時的礦工工作。工頭是個好人，他讓我爸去礦場守夜。可這也意味著收入的下降。就在這時，我媽媽患上了重病。我家有一個金幣的債務。”
“這對於我們家來說絕對是噩耗，我還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雷恩聽到這時，問了他一句話：“你怨恨過什麼嗎？”
米利安搖搖頭：“怨恨誰？沉重的稅收？沒有人救濟我們？不！我已經很感恩了。我知道有很多地方的孩子根本沒機會長大就會被殺死。”
雷恩沉默了許久。
米利安繼續道：“我是北地人，我很清楚，沒法跟獸人戰鬥的人只是帝國的累贅。我只感覺，閣下您來自於一個很可能很和平的世界，您為我們無法追求更高目標而內疚。可對於我們來說，能成為法師，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因為……我們不再是帝國的累贅，而是皇帝的貨幣！至於我是金幣，或是白金幣，這已經不重要了。”
說到這裡，雷恩總算從回憶的思緒中抽出來。
索菲婭給了雷恩一個用力的擁抱：“他說得對，你已經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沒有你，馬裡諾十萬國民會淪為亡靈。沒有你，這次的獸人入侵很可能會屠戮百萬人民。自豪吧，雷恩。”
“嗯。”
雷恩離開了大公府，回到學院，看著沿路紛紛向他行禮的學徒，感受著他們發自內心的崇拜目光。
雷恩的心有了暖意。從另一個角度看，他們此前不過是大人物眼裡不值一文的炮灰，此時的他們，已然完成了階級的躍升。
這結果，雷恩知道，皇帝、乃至這些一條腿走路的法師自己也知道。
曾經雷恩覺得這可能是個錯誤，現在看來，只能說是命運的選擇。
就在早上的大課上，雷恩宣佈增加一門選修課。
“我曾經以為，只要滿足戰爭的需要，你們這批特招生就算完成任務了。我一度把你們視為一件機器裡的零件，一塊房子裡的瓦片。事實證明，我錯了。你們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夢想，自己的理念。”
“作為一個引導者，我不該狹隘地把你們當成是一個戰爭機器的部件。”
“所以我宣佈，會給諸位補上一門【魔法防護課】，由哈利*溫斯頓先生負責教導你們。”
“最後，若是你們這場大戰後有命歸來，可以隨時跟學院最新一期初級班的自費生一道上課，補完你們缺失的基礎知識。”
雷恩說罷，沒有管背後喧天的歡呼聲，只是把教壇讓給了自己的二弟子。
其實，做到之前那樣，讓這些特招生掌握群體使用的戰爭魔法，他已經是完成任務了。
可是他做不到泯滅良心賺大錢。
走出教室，看著明媚的天空，他笑了：“皇帝的貨幣？金幣？不！我的學生，只能是白金幣！”
雷恩並不知道，他一時的善舉，引發了多大的波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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