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晏從宮裡出來一路想著皇帝的話。
“既然你弟弟哭著嚎著要回家，朕也就不奪情了，省得他埋怨朕。”趙光霖一面低頭寫著字，一面隨口說道。
“為陛下恪盡職守是雲家的分內事，他絕無不滿之心……”雲晏跪在地上，神色恭敬，即使趙光霖根本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行了行了，”皇帝笑著打斷雲晏的辯解，“年輕人有幾個不恃才傲物的？他那個倔脾氣，朕知道連太傅都頭痛得很。才子佳人嘛，都是有點脾氣在的。”
“臣惶恐。”
趙光霖擱下手裡的筆，退了一步欣賞自己的書法。
“他是他，你是你。他可已經在朕面前哭鬧過好幾次了，愛卿你可不要像你弟弟一樣，不然朕這御書房要被你們兄弟倆的眼淚給淹咯。”
“臣不敢，臣的弟弟殿前失儀，還請陛下恕罪。”
“你啊，就是太小心了。”趙光霖假裝嗔怒道，“你弟弟也是個性情中人，朕很喜歡。有些人對朕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裡卻包藏禍心。像你弟弟這種真性情，願意在朕面前袒露心聲，朕很是欣慰，說明朕與雲愛卿沒有隔閡。”
“這是因為陛下心胸寬闊，願意包容我等臣子的錯處，臣銘感五內。”
“哈哈哈，你也會說這些虛頭巴腦的話了。快起來吧，過來看看朕的書法如何。”
“是，陛下。”雲晏連忙起身上前，神態嚴謹地觀摩了一番趙光霖剛寫好的字。
“筆勢蒼勁，矯若驚龍。”雲晏朝趙光霖拱手道：“陛下的書法又精進了。”
“能得雲家人一句讚揚，朕看這書法也算是小成了。你弟弟昨日入宮謝恩的時候，朕也命他說說看這字，你猜他是怎麼說的？”
雲晏苦笑道：“這臣可猜不到，我那弟弟素日來輕狂慣了，他說出來的話，想必是臣聽到都說不出口的。”
趙光霖哈哈大笑：“他說朕的字筆鋒穩如泰山，氣勢八風不動。”
“他說的倒也恰如其分。”雲晏陪笑道，心裡卻搖搖頭，雲晦這話分明是在說趙光霖的字寫得過於用力，且字型僵化改不了了。
趙光霖意猶未盡地又重複了一遍，才對雲晏說：“都說你弟弟才高八斗，我看他也就是在書法上有些見地，他那些華而不實的文章，遠沒有你這種實幹派來的好。”
“陛下謬讚。”
“讓你弟弟回海洲為太傅守靈也好，在山裡多待幾年，磨一磨他身上的輕浮氣，到時候朕還要他回來做翰林。”
回憶止於此，雲晏嘆了口氣，父親阻止趙光霖繼承大統這個仇，總算是了了。
那封陳情的摺子，現在日夜都擺在御書房的書案上。
皇上不再計較這回事，接下來要頭痛的就是太子的人選。
蕭夫人做事說話都不牢靠但有一句話還是說對了，眼下三皇子趙明瑜是太子的唯一人選。
由於蕭貴妃過於強勢，將三皇子養的懦弱膽小。將來雲桐嫁過去，只要他稍加指點就能拿捏住趙明瑜。
蕭家自以為有自己血脈的皇子繼承大統便能把持朝政大權獨攬，依雲晏這幾年的觀察，皇上未必沒有收拾蕭家的想法。只是文官有世家大族同氣連枝抱團反抗，武官山頭林立不互相讓也不聽京城召喚。蕭家一直以來還算聽話，又是兩代皇帝提拔起來的新貴，留著蕭家還有用處。
只是皇上自己的舅家早在他登基的時候就已經被清算乾淨，若是立了三皇子做太子，雲晏相信皇上也會幫自己的兒子清理母族。
雲桐頭上沒有蕭貴妃壓著，王皇后到底不是親生母親不足為慮。到時候雲家何愁回不到一等世家之列。
想到這裡雲晏覺得讓雲晦帶著家人回海洲看看不失為一個辦法。等他看清楚家裡那些蠢蠹都是如何坐吃山空鼠目寸光，他就明白自己的用心良苦。
到時候回到京城，他再勸兩句，想必雲晦一定會回心轉意。
雲晏想的挺好，渾然忘記自己的妻子在不久前派人劫殺自己的弟媳，而他自己也向自己的同胞兄弟下了毒。
在他看來，既然雲晦沒有中毒，文落寒也平安回來了，沒有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這事不就跟從沒有發生過一樣嗎。
基於這種想法，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雲桐與雲青玲的見禮。
祭肉已經賞下來了，雲晦一房的人開始忙著張羅回海洲的事情，大人們忙的腳不沾地，整個院子人進人出很是熱鬧。
雲晦跟文落寒都不在家。後者當然是要在出行前將盛京裡的房產店鋪都過一遍手。而云晦雖然做官做的同僚嫌棄，可是在京城裡也還有幾個朋友，臨走要見見，特別是幫了他不少忙的紀家老五，這些天雲晦可沒少把自己書房裡的藏品往他那處送。
他和文落寒合計過，這次回海洲帶的東西能少則少，就怕東西多了隊伍臃腫出了什麼意外難以應付。
偏偏東西又不能放在雲府，雲晦倒是不覺得自己的大哥會饞他那些字畫筆墨硯，可誰讓他娶了個小門小戶見識淺又見錢眼開的媳婦呢。他這位大嫂，哪怕是掃院子掃出片金葉子都要巴巴地送到宮裡蕭貴妃手上。
紀五這人雖然不著調，但是他和他媳婦都是重情講道義的人，東西放在他那裡，雲晦覺得自己以後去要肯定是能要回來的。
雖然雲晦和文落寒都把外面的事處理好了，可是文子月依舊是家裡最忙的人，單是兩個孩子的家當就夠她喝一壺的。
這些天她累得腳不沾地，雲桐倒是有心幫忙，可是帶著雲青玲倒忙幫的比正事多。
文子月便讓雲桐帶著妹妹去雲晦書房玩耍，省得這幾天院子裡箱子進箱子出的哪個不留神把孩子撞了。
雲桐是帶著妹妹出來踢毽子的時候，撞上雲晏的。
依著她上輩子的性格，肯定是要拘著雲青玲在書房裡寫大字。現在她覺得少讀兩天書也不打緊，難得一連幾個大晴天，外頭被太陽照的暖和了不少，到院子裡鬆鬆筋骨活動活動才不浪費這好天氣。
“大伯父好。”
見雲晏進了院子，雲桐將毽子一把攥住，利落地向他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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