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淑記憶裡,她的母親一輩子謹小慎微,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哪怕是面對自己的兒女。
不只是面對被寵壞了的蕭琴兒時這樣,就連她這個被厭棄的女兒也一樣。
李氏怕是一輩子都沒有說過一句不得體的話。
所以,哪怕今日她悲憤交加,在蕭淑面前聲嘶力竭,從她嘴裡罵出來的也只有“無能”、“廢物”這種蕭淑從小聽到大,都已經聽麻木的詞語。
“您想要讓我怎麼做呢,替蕭琦死嗎?”蕭淑發現自己的內心反而很平靜,平靜到能不痛不癢地說出這句話。
哭個不停的李氏彷彿被蕭淑的話嚇住了,用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盯著自己的大女兒半晌沒說出話來。
“進來人伺候,夫人要休息了。”
蕭淑慢慢起身,李氏伸手想拉住女兒,卻被蕭淑輕輕掙開了手。
“女兒改日再來看母親。”
她慢慢走出母親的屋子,她的斗篷不知什麼時候散開了,一陣冷風將她的神吹了回來,蕭淑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花園的假山處。
阿翠還站在那裡,少女還在那裡哭。
蕭淑認出來,少女是她的一個侄女,好像是蕭岐家的庶女。
叫什麼名字,蕭淑從來沒有記住過。
蕭家有很多女兒,甚至還要從外面抱女兒回來,就記在各房的正妻名下,當做妻妾生下的孩子教養。
橫豎女兒無所謂混淆血脈,只要她頂著“蕭”這個姓嫁出去,為蕭家賺得盟友和利益就夠了。
這是蕭淑長大以後才發現的秘密,而她也像家中其他人一樣選擇閉嘴。
從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被嫁到離京城十萬八千里遠的貧瘠之地,或者被送到比自己大三四十歲的男人床上。
有她們在,就輪不到自己。
現在,站在不遠處這個哭泣不止的少女,想必已經知曉了自己的命運。
蕭淑想直接走過去,可是少女已經看到了她。
少女一見是這位嫁在雲家,平日裡對她們頗為嚴厲的姑姑,嚇得扭頭就跑了。
阿翠將手裡替少女擦淚的手帕,隨手一丟,與蕭淑笑道:“小孩真有趣,還會被嫁人這種事嚇得哭出來。”
“她要嫁去哪兒?”蕭淑下意識地問。
阿翠抬眼看她,沒有藏話:“去給季家做妾。季忠覺得自己的兒子還不夠用,特意算了一卦,選了個能生兒子的。”
阿翠幸災樂禍的樣子,讓蕭淑皺起眉頭。
“嫁人的事你懂什麼。”蕭淑面對阿翠這個連名字都被剝奪了的族姐,從來都很有底氣。
況且眼下,她很需要和人吵一架,來忘記剛剛母親那陌生的樣子。
她微微揚起下巴,用居高臨下的口吻道:“琴兒也真是的,還不肯將你放出去嫁人。”
往日裡任憑蕭淑說什麼,阿翠既不會回嘴也不會有反應。
今日也許是心情好,也許是開了話匣子,阿翠聽了蕭淑的話冷笑一聲:“你說什麼?蕭琴兒為什麼不放我出宮?蕭琴兒?”
她先前一步站在蕭淑面前,掛在裙邊的禁步撞在了蕭淑的斗篷上。
“你怎麼回事?雲晏的口水吃多了,怎麼也沒見你聰明呢?”
“你!”蕭淑的臉通得一下就紅了,“你居然能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
“怎麼,你還要去告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