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 前塵舊事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婁千杉既走,其後的金牌之儀也便波瀾不驚。金色圓牌的中心,清楚地刻著一個“鳳”字。

他沒去問張弓長,假如自己昨天死了,假如來這裡的是婁千杉,這塊牌子要怎麼辦。

不過牌子可以另鑄,金牌之牆另改就未免麻煩了。錢老也是到了剛剛才將字完全刻好。

“你可不要叫我失望。”他向沈鳳鳴道。“最好在這位子上多呆個幾年,省得我三天兩頭要跑這裡敲敲打打。”

“錢老不是最喜歡刻這牆麼?”沈鳳鳴笑道。“昨天說連著五任,哪一個不是我刻的名字,下回說連著十任,不是更威風?”

錢老哼了一聲,回頭看這面牆,不無得意,不過仔細一想,卻又黯然。

“三十六年了。”他嘆道。“這地方淪為金人土地,已經三十六年了。三十六年前得了金牌之位的那小子只有十八歲,在這位子上呆了三年就失了蹤然後這位子就空了十三年沒人坐,直到二十年前,又一個十八歲的小子接了這塊牌子,但也只坐了兩年,就自己退出了黑竹會。”

“二十年前的那個是凌厲吧?”沈鳳鳴看著金牌之牆道。

錢老點點頭。“你們年輕人現在只曉得凌厲,他的傳聞的確比較多些,但是在他之前的瞿安,在他之後的蘇扶風,那個時候也都聲名遠播。”

“蘇扶風我曉得。”沈鳳鳴看著那名字道。“她不是後來嫁了凌厲麼?”

“唉,你想必也只是因為她嫁了凌厲才曉得但她卻是這數十年來唯一一個得以將名字刻在此牆上的女人。只是她畢竟是個女人,後來因為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即使還留在黑竹會,但也已風光不再了。那幾年大宋剛同北朝籤和,交戰不算很多,正給了武林混亂的機會,朱雀山莊橫行江湖,黑竹會也牽連其中這話我們只私下說大哥便是那時橫插入會,奪了金牌的位置去的。”

“但凌厲後來不是回來過黑竹會,他怎麼會容許黑竹會被朱雀山莊的人佔據?”

“你道黑竹會和朱雀山莊的淵源是自大哥來了開始的?不對!張弓長只是朱雀七使中排名第五的張使,他是在黑竹會已經完全投靠了朱雀山莊之後才來的,而這之前,黑竹會的當家,名字叫做俞瑞,已經投靠了朱雀山莊。瞿安也好,凌厲也好,都是俞瑞一手栽培起來的,凌厲從來敬讓俞瑞三分,怎麼可能干涉他的決定?”

“俞瑞我也聽過,是否後來就徹底投入了朱雀山莊了?”

“對,他殺死了原先的朱雀鬼使取而代之,在七使中排行第二。後來朱雀被投入天牢,鬼使俞瑞應該是一起進去了現在朱雀得勢,俞瑞只要沒死,一定也在他身邊。”

“難怪了黑竹會與朱雀是早有淵源的,現在就算不想成為朝廷的羽翼也難啊。”

“這對黑竹會未嘗不是個機會,有人撐腰總比沒人撐腰的好。這些年我們多數人都在淮南避風頭,那可是看青龍教臉色看得都快要沒了臉色,如今有機會翻身,你這個金牌想必也能做得順風順水。”

沈鳳鳴搔了搔頭,道:“我是不在意背後撐腰的人是誰,我只在意黑竹會里頭不要搞得烏煙瘴氣就好。我記得我剛來黑竹會頭兩年,凌厲剛走,會里還是很太平的,可不像現在。不過我每回跟大哥說起凌厲,他都避而不談。不曉得他究竟是怎麼想。”

“他當然不願談起凌厲這個你就不曉得了吧,當年大哥跟凌厲也是為女人爭風吃醋過的,可惜他一沒凌厲年輕,二沒凌厲俊俏,人家姑娘是正眼都沒瞧他一下。”

“啥?大哥他還曾單戀過這個叫蘇扶風的?”

錢老咳了一聲。“不是蘇扶風。”

“不是?……凌厲身邊的女人還真多啊。”

“凌厲……他的女人若不多就不是凌厲了,不過這一個的確很有些不同。咦小沈,這些事情你莫非也有興趣知道?”

“我沒興趣知道。”沈鳳鳴只得道。“只是覺得奇了,大哥就為了這麼個事情不願談起凌厲?凌厲最後不是也沒娶到那個女人麼。”

“誰說他沒娶到。”

“……你的意思是……?”

“當年凌厲成親,也算是武林中一件人盡皆知事情,因為他同時要娶武林中兩個知名的美人,蘇扶風只是其中之一。那時候認得他的人你隨便去問問就曉得,真讓這風流成性的小子收心的女人,並不是蘇扶風聽說他本來根本就不打算娶蘇扶風,是那個女子臨到頭忽然提出條件,說他若不將蘇扶風也娶了,她也便不會嫁。凌厲沒辦法只好依了。只是自成親第二天起,哪裡都找不到這三個人了,我們起初以為這小子自躲起來去享齊人之福了,便不在意,但不多久便有些傳言,說另外那個女子新婚之夜拜完堂其實就溜走了,凌厲當晚就急匆匆跑出去找人了,但是始終也沒找到。後來有人在路上遇見過他,跟他在一起的也的確從來只看到一個蘇扶風而已。”

“還有這樣鬧劇?”沈鳳鳴大感新鮮道。“該不是蘇扶風一心想嫁他,夥同那女子設了局吧?”

“這個就沒人曉得了,那個女子時至今日也沒聽說任何訊息,就如憑空消失了一般。唉,想當年,她也是引起過武林轟動的人物,凌厲要娶她,不曉得惹了多少人眼紅。”

“怎麼,是什麼天下第一美人麼?”沈鳳鳴的表情似顯得有些不屑。

“這個自不必說了,還有比這更重要的是她乃是罕見的純陰體質,幾百年都逢不上一個,先不說這樣的女人對男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單說純陰之血能解百毒,純陰體氣也能對習武之人產生助益,誰又不想得到?”

沈鳳鳴倒被唬了一跳。“純陰之體還真有這樣的人?怎麼我都沒聽說過關於她的事情?”

“唉,這件事當時青龍教主拓跋孤出面,力壓江湖各派,勒令不得多加議論,時間久了,她人又失蹤不見,也就漸漸淡了。”

“又關青龍教什麼事?拓跋孤不會也對這天下第一美人動過念頭?”

“那倒不是偏偏拓跋夫人是這蘇扶風的親姐姐,出了這種事,不立刻出面壓一壓,他的臉面又往哪裡放?”

“這倒越來越好玩了。原來凌厲和拓跋孤還是連襟。”

“這也便是大哥不願提起凌厲的另一個原因了。大哥究竟是朱雀那邊的人,凌厲卻與青龍教的瓜葛更深,跟大哥終究也走不到一條道上。俞瑞被拿入天牢之後,凌厲做了一段時間黑竹會的當家,與青龍教互為臂翼,將原本已經控制了黑竹會的大哥壓制得死死的,他能不忿麼?我看倒是那次成親救了他凌厲老婆跑了一個,自然無心再管什麼黑竹會,大哥好不容易重新撿了便宜,自此才安穩地當了黑竹會的家。”

“唔,精彩。”沈鳳鳴笑道。“姻親之事,果然是拉夥結派的最好手段。”

“可不是。若非凌厲這層關係,當初青龍教鼎盛時,定就把黑竹會給掃平了。不過凌厲其實並不想太依賴這層關係,所以那時堅持還是將總舵留在淮陽,他人也一直留在淮陽,也許他就是考慮到有一日自己離開,恐怕拓跋孤就不放過黑竹。後來他走時,一再告訴大哥不要將黑竹會遷去淮南,可是前幾年又打仗,北面是真的沒法再呆了,大家夥兒只能遊魂似的沒個落腳的所在,若不是如今朱雀又得了勢,大哥攀上了這層關係得以在臨安落腳,怕什麼天都峰大會也是不敢起的。”

“大哥也是不易。不過……在青龍教眼皮底下的徽州起這會,還真是……挑釁的意味夠重啊。恐怕大哥也沒料到青龍教會出這招,讓單疾泉光明正大就來了。”沈鳳鳴說著,忽地想起單疾泉那日臨走說的一句“希望你做了這個金牌之後,青龍與黑竹的交鋒,可以生得晚一點”,暗暗皺眉心道,他又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這之後又與錢老攀談良久,他才準備離開。張弓長說要與他分別上路,這倒也正合他意:那個陰魂不散的秋葵,誰又曉得要在哪個路口忽然出現,還是讓自己一個人來應付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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