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 孑然一身(1 / 2)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婁千杉身體顫著,抖索著,才又抬起頭來,將那酒壺拿過來,舉頭便飲。這樣邊哭邊喝著,安靜了一會兒,她忽又身體向前一撲,伸手便如要緊緊抓住那並不存在的人。

你託個夢給我,託個夢給我啊!她哭道。你告訴我害死你的元兇到底是誰,我也就不必再這樣苦苦去找你知道我有多苦,我有多難!你知道外面的那些人有多壞,有多兇?你若還在……你若還在……你若還在……一定不會看著我受人欺負的,對不對?你若還在,我又何必要這麼苦,我……我誰也不要理會……!

沈鳳鳴聽她憤然而語,但到最後聲音竟弱下去,忽然極弱,竟似哭得無法換氣,就這樣仰面暈倒過去,輕輕軟軟就摔在了地上。他吃了一驚,將門一推,衝進去道,婁千杉!

他猶有最後一絲懷疑,或許她聽到自己來了,仍然是在演戲。可是見了她,她仰面倒著,雙目緊閉,那臉上,一絲往日的媚意與邪氣也看不到。

他略有擔心,俯身細察,卻原來不是哭得閉氣暈厥,只是醉了。聞這一室酒味,看桌上這一排的酒壺,若她沒用任何內力相抗這酒力,怎可能不醉。

屋裡和屋外竟然是一樣的冷,門開著或不開,她竟然也都覺不出來。她是將自己沉到怎樣一個世界之中去了?這女子就這樣瘦瘦弱弱地倒在冰冷的地上,聲息輕得就像不認真尋找就要找不到了。縱然知道她是什麼樣的身份,什麼樣的人,他也仍然沒有辦法不心生憐憫。

他只好將她抱起來。她面上帶著酒意,大約意識也已不在,只是覺得被人抱起,忽然將頭一靠,低低泣道,爹……

爹?沈鳳鳴往身後那殘冷的桌看了一眼。她一直在對著說話的那個並不存在的人,原來是她的“爹”?

他將她置於一簾之隔的榻上,卻見這床榻也是冰冷,嘆了口氣,將被子開啟,仔細為她蓋好,便這樣站在床頭看她。她安靜下去,似乎沉睡了,一動也沒動。所有平日裡那些虛假都斂去了,她是個這般無力的少女,讓人實在沒有辦法肯定,那個滿口謊言、心狠手辣的婁千杉,和這個淚痕滿面,醉酒無防的婁千杉,哪一個才是真的?

沈鳳鳴想到她往日的處事,還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的家世,不知你遇過怎樣的事。或許你的確有許多苦衷,或許你真的是個可憐的女子,但誰又沒有那麼一件二件悲苦的心事?這個世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又少麼?即便如此,有些事情卻還是不能做的,否則你與那些害得你如此的人,又有什麼分別?

他這般在心裡想著,卻似乎也是在對自己說。這些話,是小的時候,另一個人對自己說的,否則,自己又懂得什麼處事的原則,懂得什麼“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他忽然哂笑。這世上的人總覺得自己是最苦的。婁千杉,你是不是從來都覺得你做的事,沒有人會懂因為沒有人解你的苦?但真正將自己逼上那一條路才是最苦的,你又明不明白?

放下簾子到了外間,那一桌一地都已有些狼藉。沈鳳鳴暗歎今日果然是不該來的,徒惹了一身悲慼。看來也只能再尋別的機會再來相談。

他將那狼藉的方桌稍稍理掃了下,只將一個還滿著的酒壺帶了走。雖說是怕她醒來再喝,但自己卻終究好像被觸到了什麼心事一般,也要喝那麼一些,才能緩過來。

其實,黑竹會里的人都差不多吧。他沿路喝著,心內自嘲。若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緣故,誰又會來這種地方討生活。

到頭來還是孑然一身啊。他喝淨殘酒,抬頭仰望。天上,那忽然而下的雪,正這樣潑灑在這片大地。

直到雪已洋洋灑灑,君黎那絲忽然而起的劍意才忽然而止。劍尖垂下,他睜開眼睛,看見秋葵便這樣靜靜看著自己。不過她眼珠隨即動了動,才像回過了神,開口故意道,……總算祈完雪了?一停,又道,……算你道行高!

君黎還是這麼一笑,伸手問她要回劍鞘去。秋葵正遞給他,目光一抬忽然看見庭口朦朦淡霧中站著一人,吃了一驚,脫口道,爹?

君黎也吃了一驚,回過頭去。縱然神識已辨知雪般細微,可是朱雀若有意隱去行跡,自己究竟一無所覺。

師……師父。他有點忐忑自己的忘形是否早被他看在眼裡。您……這麼早就回來了?

朱雀看了看他手裡的劍,只道,還算趁手吧?

呃,是很好。他低著頭道。多謝師父。

朱雀嗯了一聲,往裡走道,你要悟訣,不必讓秋葵在外面陪你挨凍吧?

我……君黎看了秋葵一眼。是我不好。

朱雀就笑了一聲,道,我只教你以心意“逐雪”,你卻把凌厲教你的那套搬弄出來,變成以身以劍逐雪是挑釁於我了?

沒有,我……我試試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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