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 明鏡諸訣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君黎頓然有悟,道,我師父也常說要多多習練“定力”,想必就是“觀心”這訣的意思了?

朱雀面上一冷,道,你“師父”?

君黎一怔,才明白自己說漏了嘴,忙道,我是說……是說先師逢雲道長。

朱雀哼了一聲,才道,“沒錯,觀心一意,與定力有極大關係。現今世上之內功心法,鮮有將觀心自省放入其中,卻不知若人無此定力,縱然習得高深內功,也不過為武所噬功力愈高,卻行愈險。因此而走火入魔終致功力全失或是喪命,倒還罷了,不過是自食其果但若心智淪喪,便指不定做出什麼樣事來。

“我看你定力略好於常人,想來是於此有過修煉,所以這一訣你應該也有所悟,不會太難。待到有所得,你再如昨夜一般以逐血試試那劍雖兇,但到那時候,也便應左右不得你心意。”

君黎心下激動,便道,是,多謝師父。

朱雀點了點頭,道,“觀心之後,尚有八訣,你如今訣已快,我先告知你那八訣之名,但習練卻不必操之過急,循序漸進就是。

“第三四訣,又是相合相輔,是為若虛意與若實意。我當年雖逃得活命,但那內傷難以痊癒,自此夜夜作,冷徹心骨,雖遍訪名醫,卻無力迴天。大夫多數都說我必活不出兩年,叫我每日守住火盆取暖,或可減輕痛楚、延緩作。我便此苟延殘喘好一段時日,還給自己改了名叫朱雀,想借火鳥灼熱之意,以度此難。可倏忽又到冬天,滴水成冰,人人都縮脖攏手,那火盆常人取暖尚且不夠,何況於我,更是如同杯水車薪,而我非但身內冷,還更周身散出寒意來,旁人見我便如見鬼魅,避我尤恐不及。我躺在床上便生心灰,但仍是那一個念頭還不想死。一日忽奇想,想著那寒傷在我體內已經如許多時日,旁人早將我當個冰人,若我真是個冰人又如何?一個冰人活得最好的時候難道不正該是在冬天這世上誰都可以怕冷,唯獨冰人是不必的。

“於是我第一次開始考慮放棄驅散體內之寒,而接受其作為我身體的一部分,就當我天生如此。這在一開始是極為困難的,我放棄火盆,每日只在房內打坐,感受體內之息,但寒究竟仍是苦,我必須要欺騙自己那種痛楚並不存在,才能堅持下來。這般欺騙,就是後來的若虛。這便如你無法對抗一個強敵時,便決意納他為友,可這友人其實也並非那般聽話,尤其在一開始,未必便願意與你為友而那些並不友善之舉止,你卻必須裝作不知。時日一久,他或許會改變心意,或許仍然不會,甚至變本加厲,這都未知,但你必須清楚:即使他改變心意願意與你為友,也決計不是無緣無故的你身上必然要有他所可藉之力。因此,我後來離開住處,反而去到野外,去到更冷之處,因為我知道那才是我身上的寒更喜愛的地方我必須要讓我自己更冷,才足以容納我體內這個寒,才讓它有理由願意與我為友。

“那時候身周的人都以為我瘋了,覺得我或許自知活不了多久,便自暴自棄,以求死。其實我卻在利用那天地之寒,苦煉自己,將若虛化為真正的實力,是為若實之力。那一個冬天過去之時,我知道我贏了。或者說,我覺得我贏了我回來的時候,身體比走時更寒。寒傷從來沒有痊癒。它還在,只是沒法與我相抗了。

“但春夏隨即到來。那寒傷慢慢吸收我先前體內之寒,愈強大,我沒了外力憑藉,又有些抵它不過,於是一路北上,尋求寒冷之所。最後尋到那冰川我後來那朱雀山莊便此住下來,已是許多年之後的事情,而那一路我也便虛虛實實與我體內之傷似友似敵地互鬥不休。雖然沒能完全控制了它,但至少它的動向逃不出我預計,大夫所言的兩年之期卻已早過。

“這兩訣你聽來似乎與你干係不大,但事實上,這虛實相輔,卻是與世上萬物相處之理,亦是你習練內功從無到有,從貧瘠至豐沛之最要二訣。你秉性非寒,習我明鏡訣也不會將你變成那般冰人,但縱無此累,習武之路必非坦途,終究會遇到些阻滯,需要以這二訣心法相與。待前四訣習得之後,你便可稱有所小成,輔以你原本的身法劍法,出得門去,也堪躋高手之列了。”

君黎聽他一番言語,頭一次對成為一名高手心生神往,只道,那後面呢?後面還尚有六訣?

朱雀點了點頭。“前四訣是我在那冰川之中回憶當年所遇而寫,後六訣卻都是去了冰川以後所悟。第五訣名為“潮湧”,取自每到春時,那冰川積雪融化,自山下滾滾而去的驚雷般氣勢。那姿態之狂放,之倨傲,雖百萬人亦無可匹敵,當者自潰。這一訣的兩個要點,其一自然是豐沛精深之內力,其二卻是那桀驁不羈之氣勢。若是你來習內力這一層,倒不必擔憂,三、四訣之後,你進境必快氣勢那一面,卻要看看了。”

他便真的將君黎看了半晌,才道,“你天生不夠張揚,若不是那離別意之相,似你這樣的人,我是不會起心來教的。但是太張揚的人,卻又更未必適合,因為他們恐怕連逐雪觀心都要過得艱難收弟子這般事情,當真費思量。”

君黎似是想了一想,才道,君黎斗膽,想問一句氣勢一說,其實未必非要那般張揚吧?“明鏡訣”既然重心境之悟,我見其中也多內斂之意,為何又有這般狂放之訣在其中?

朱雀冷笑道,“內斂?斂的是什麼?先要有狂放之態,才有收斂之必要若是什麼都沒有,那恐不是內斂,不過是心虛吧!潮湧這一訣,在此明鏡訣心法中,不但重要,甚至稱為最重要都不為過。無論你是什麼樣天性,無論你最後想給人看的是什麼樣表現,你都給我先張揚、狂放出來再說!又怕什麼?潮湧之後,自然有第六訣無寂。你若嫌潮湧霸道,自可再容潮水退去,無所不寂,無處不寂。但若連恣意放出都沒有,那所謂內斂,從何談起?又何談收放自如?”

君黎若有所思,喃喃道,先要有狂放之態,才有收斂之必要……

朱雀見他表情,又道,“對你來說,在潮湧尚未完全領悟之時,不需要去想無寂。無寂雖然我當年寫時是最難的一訣,但於你,說不定只是潮湧悟出之後一點小小的變化而潮湧太霸道難說以你的個性,過不過得去。

“不過想想,頭一日你衝進我這裡來,那行徑也算不得不狂,那言語也不可謂不妄。我只覺你少了一點睥睨天下的自傲,總將自己看得太輕。須得先告訴你,君黎,這世上沒有什麼值得你自輕。若似你這般無病無痛的就要自輕,哼,那我朱雀不是早要投河百次?

“不過,現在說這個還早,你學了若虛與若實兩意之後,或許有所改觀。倘真的開始習練潮湧意時還那般放不開手腳,呵,我只能將你派去南城守宮門了。”

君黎怔了一下。南城多得是皇親國戚進出,沒哪個不是鼻孔朝天的,在那裡看門的怕都是受飽了氣。莫非朱雀的意思是自己既然那麼不長進喜歡自輕自賤,便乾脆丟去那裡受氣去?還是他覺得自己受氣多了,說不定便能被激出些什麼來?

他聽朱雀這般說起這兩訣,暗道以往見朱雀身周湧起的威懾之意,該便是所謂“潮湧”之態了。那張狂真是極致的張狂,張狂到叫旁人窒息難語可若一旦寂靜卻也是絕對的寂靜,寂到無跡可尋,似昨日自己那般穿雲透霧的“逐雪意”竟都找不見。

這不動聲色間收放自如的功力,自己真能有朝一日也領會麼?

朱雀說了如許多,也似有些倦,見君黎眼神明暗不定,便道,最末四訣,我往後再與你說吧。你先將觀心這一意看了,看是否進境仍快。到“若虛”意入門,你便可試著給平兒療毒。他那毒亦是難解之物,與我當年的境遇略有相似,也算是你摸到其中門道的一種手段。

呃……師父,平公子那寒毒真的無藥可解?君黎道。

無藥可解。

也無法盡驅?

朱雀抬眼看他。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我……先前卻聽人說,說青龍教主拓跋孤,他的青龍心法,可以根除這寒毒。

所以呢?朱雀冷笑。你是想譏我明鏡訣比不過他青龍心法?

倒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想著既然他可以,師父的功力應不下於他,為什麼……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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