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 情非無意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單無意嗎?若是在昨日之前,她連想都不願多想這個名字一次。這個少年留給她的印象,原只是個天真、好騙的愣頭青,楞到她在陳州第一次遇見他時,便輕易騙取了他的信任。

這樣輕易能對付得了的少年她自然根本不會放在眼裡的。她那時心裡想的只是自己的計劃,自負地認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能夠與張弓長利益交換,各取所需。可後來在百福樓以及黑竹總舵兩次與沈鳳鳴的交鋒,無論是身手還是言語,她都敗得倉皇而狼狽,以至於不得不垂頭喪氣地離開淮陽重新南下,尋找機會。

僅僅三日之後,她便到了江南蕪湖。三天,正是她被沈鳳鳴反傷之後,那傷勢作出來的時候,其中的難受簡直難以言表或者說難以啟齒,因為被反噬到她身上的,畢竟是自己原本想對沈鳳鳴施加的媚勁。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樣的情形會持續多久,要怎樣消除,或是到底能不能消除。她沒有習那一篇“萬般皆散”,她好怕自己永遠都是這樣。

那一日內傷作,她雖然扮了男裝,可是潮紅著臉,試圖去江邊吹吹冷風的時候,卻遇上了同樣獨自在江邊的單無意。那是她第二次見他,也是至今為止的最後一次。

被一個自己根本看不起的少年認破了自己的女扮男裝有多可恥?至少婁千杉是覺得十分可恥的。便那一刻,她萌生了想殺死他的念頭這三年來她殺死了太多知道她是女人的人。她恨他們那些放光的眼睛,所以她剜出了所有那些屍體的眼睛。可單無意她沒有立刻下手,只不過因為他看見她的時候,微微蹙了下眉。

他開口的言語,是問她:“你臉色很不好,是生病了嗎?”

她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很認真,很關切,不是她見慣了的那些調笑嘴臉,她驚訝之下,卻還是難消輕視,一邊在心裡嘲弄這個天真好騙的愣頭少年,一邊卻惺惺作態、楚楚可憐地捧心點頭。

她心裡忽然有了個想法。她覺得,既然自己可以那麼輕易欺騙了秋葵,讓她恨沈鳳鳴,幫著自己尋機殺沈鳳鳴報仇,那麼或許她也一樣可以利用面前這個沒有心機的少年的。這少年的身份很好他是青龍教的人,而且他的父親在教中地位舉足輕重。他若恨沈鳳鳴、與沈鳳鳴結仇,那麼也許青龍教便會有人替他出頭。

雖然那時還運不起“陰陽易位”的內功,可是立時作出一副蒼白麵色來對婁千杉還不是那麼難。她軟吁吁往單無意懷裡一倒,只可憐兮兮地道:“公子救我,我……是被人打傷了。”

單無意那麼正派的一個少年,聽聞她被人打傷,自然是心頭一怒,便道:“誰傷的你?”

卻見婁千杉已經流出淚來。對於沈鳳鳴的諸般編排惡辭,也便是從此刻開始灌入單無意的耳朵的。不多時,他已認定沈鳳鳴乃是一個欺凌弱小、下手狠毒的惡霸,若非婁千杉武藝高強加運氣好,多半性命都已不保。

雖然也仍在擔心君黎的下落,可是一個看起來一下子就要奄奄一息的女子依靠著自己,單無意還是隻能選擇送她去鎮上休息。他承認自己那一刻的確是忘記了去鎮上更易被人現、被人綴上、引來危險。可要他棄“重傷”的婁千杉於不顧,他也做不到。

婁千杉心中暗喜,愈蜷在他懷裡,由他抱著,自己面上卻不斷垂淚。到了客棧安頓,她將扮作男裝的物件一棄,滿頭青絲與姣好容顏,纖瘦腰肢與有致身材,一瞬間讓“正派”如單無意的喉嚨裡都打了個滾。

她知道是時候了,就將門悄悄一關,低泣著只是不讓他走,口中說著害怕,要他陪自己過夜。

就算是現在回想起來,婁千杉也不能說清自己那一刻究竟是怎麼想的。如果只是試圖讓單無意恨沈鳳鳴,她已經說了足夠的壞話了要他陪著自己究竟是對這少年有一種太居高臨下的戲弄,還是自己那一刻的身體真的……真的需要一個男人,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在心裡想著,如果,是說如果,面前這個少年現在膽敢對自己動了非分,自己立刻就要殺了他。

殺了他,還挖他的眼睛。雖然那樣,就未免沒法利用他對付沈鳳鳴了。

她舉棋不定,所以言語間也閃爍起來。反而是單無意勸她早些睡,答應自己便在此陪她不走。她才依了,躺了下去。

單無意很快吹熄了燈。那黑暗讓她輕輕一怕。那是種充滿折磨的,帶著種挑逗的黑暗。她還記得自己昨日是怎樣在那黑暗中輾轉反側,與被衾廝磨糾纏。可今日,總不能,在他的面前,與這被衾廝磨糾纏吧?

這房間只有那一張並不大的床,婁千杉睡了,單無意便只能靠在桌邊。她究竟輾轉,絲絲呼吸都是潮熱,閉目想起的,便是那天夜裡與沈鳳鳴欲行未行之事。她愈來愈恨,可那一切感受如被挑至極限,想忘卻竟難忘,令得她的呼吸越來越急,越來越促。

冷不防單無意已經走近床邊,道:“你怎麼了?呼吸好重,很不舒服嗎?”

婁千杉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道:“我……我很冷!”

單無意卻見她的兩條手臂都張在被子之外,去輕抬她手,才一詫:“你明明身上很燙,是不是燒了?”

婁千杉只覺自己從未如此刻般按捺不住。她忽地翻身而起,喘息著呢喃著將那一雙唇印至單無意的臉頰唇齒,那雙手也輕輕搭上他的肩膀,他的脊背,依依惜惜,寸寸縷縷,輕輕重重地撫摩、抓弄他。

單無意再是單純,也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他究竟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只不過呆了起初的一下,就覺得身體騰地已燙了起來。他還有那麼些兒理智,慌慌張張地問道:“婁姑娘,不……不太好吧?”

婁千杉輕輕撕咬著他的唇角,“只要你不會負了我……”

“我……”無意想說什麼,可婁千杉身體忽然貼緊他,一股陌生美好洶湧的狂潮令他渾身都慄了,連話都說不出來,顫抖著將她一把推倒,壓至床頭,狠狠抵住,拙笨而熾烈地往她面上頸上胡亂吻去。然後,他才像趕上了呼吸,呼哧著控制不住的、高高下下的氣籲:“……我不會負了你。”

婁千杉看到他滿面赤紅而著急的樣子就笑了。男人這樣的表情,她見得太多了。所以這負或不負的兩句話,於她而言,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戲語”。她知道會是怎樣。反正無論此刻的單無意是什麼樣的心,這一夕歡好之後他也自然會知道她不是處子,也便不會在意負或不負而甚至也不需要等到那時在那之前,說不定自己便已經先將他殺了!

可他怎麼竟會當了真?婁千杉到現在也不明白,他怎麼竟一直是當了真!

單無意顯然是個未經人事的少年,有的不過是那一顆熱烈的心和那個熱烈的身體。婁千杉呢?她卻已經很懂得男人了,只是,不知是被他的熱烈所染,還是因為帶了一些褪不去的在身,令得她也比往日的她不冷靜一些,迫不及待一些。她囈語著撕扯去他的衣裳,用她的熟練引誘他來索要自己。的兩個人很快交纏在一起,交纏得這冬夜就如夏至一般,就如他們兩人這生命中,最最火熱的一個夜晚一般。

她起初還在心裡輕輕冷笑,冷笑這世上的男人果然都經不起誘惑可是湧動的最終還是連她也吞沒了。她被他深深融化,陷入他的喘息裡。

那一場解不去的,終於要解了。可她卻未曾料到,她將她的毒,種在了這個少年心裡。

不過,少年也好,什麼人都好,男人大概都是這樣沒有心肝的,在完全滿足了之後,就熟睡得什麼都不知道,單無意也一樣不例外。無論這夜晚這初夜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他還是就這樣睡著了。

他不防備她。他只是一直抱著她,很放心地睡了。婁千杉也眯了一會兒,確定媚勁已消,才睜開眼睛來,變得清醒。

天色矇矇亮。她推開他的臂膀,第一次仔細看這個枕邊的人。他不是那種很好看的男子,可是五官如削,卻很有力,便如他的身體。她又慢慢撫摸他的身體。他結實而勻稱,肩、背、腹、臀,無一不是完美的。

可她還是不屑他。她回想起來,昨夜與他纏綿,一直在自己腦海裡的,竟還是那一日百福樓上的那個沈鳳鳴。那張臉是帶著一道長痕的臉,那情言愛語是他的戲謔,全都是他,不是單無意!

她越地恨。恨他,也恨單無意。她抬起手來。現在殺死他,好容易。可便這抬手的一剎那,單無意也抬起手來那麼隨意地又將她滿滿一抱。

她一呆,以為他現了自己所謀,心中隱隱一慌,縮身彈起。這一彈起,單無意才驀地一醒,睜眼看到的,是她不無戒備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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