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 奇屋奇襲(三)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好在君黎潮湧之力只不過用出少許在身前,更多的心思還是在身後,這樣一個轉身其實極快,右手劍向前一送,左手順勢甩向身後,以那劍鞘去擋那一股勁風這劈來的第一招決不是幻覺那是真真實實的殺招。

也正是藉著這一轉身一揮劍的平衡,那同樣裹挾著“潮湧”之力的劍鞘精準地與那風刃相交相匯,颯然有聲之後,歸於平靜。

那黑衣少年心料君黎那一劍必會遞到自己咽喉,已絕了生念,閉目待死,可只聽這樣一陣聲息,卻未有劍刃入喉的痛楚,方敢睜開眼睛。沈鳳鳴在遠處看得明白,原來君黎這一劍遞出只是為了給背後的劍鞘一擋留出平衡的餘地。背後威脅既退,他抬眼看了看面前被自己劍尖“潮湧”嚇到失色的少年,劍刃不再上前,只迅回身,準備與謝峰德交換第二招。

可他卻忘了再怎麼失色的少年終究還是個殺手,手下留情換來的並非他的退卻,卻是方轉過身,背後風聲又起那黑衣少年,就算已受了不輕的傷,仍是要不顧一切致人死命的。

咦,好奇怪。那日張弓長不是說,朱雀要他活捉了自己麼?怎麼黑竹會對我……

他人在戰中,什麼念頭都不及細思,只知心中陡然就生出了許許多多憤亂的怒,轉動的身體乾脆多轉了半圈,那左手的劍鞘毫不放慢半分也毫不收斂氣力地向後揮出,重重擊在黑衣少年肋上。

黑衣少年利刃已失,此刻手裡換了套索,差一點點便要套中了君黎,卻終究是差一點點。君黎用力已狠,他立足不穩,慘叫著往牆下跌去。

摔下這樣的高牆,便算身法過人不死,也必要受傷不輕。可他忙手亂腳間套索在空中揮出,恰好圈中邊上一顆大樹的枝椏,下落之勢忽止,就這樣在半空懸蕩起來。

少年緩過勁來,一個翻身擺正身法,鬆手落於地面。比起原本混在山匪隊伍裡的殺手,他的身手可要好得多,一側身已隱入暗中,沈鳳鳴心中慶幸轉為擔憂,喊道:“莊主,各位,留心有黑竹會的人已在下面埋伏!”

“你就非要阻撓我們不可?”耳邊,忽然有人說話。

沈鳳鳴一怔抬頭,面前已經站了埋伏在牆頭的第三個蒙面黑衣人。“是你?”他腳步停住,第二次認出他來。這個在仙霞險道第二彎統領四十人伏擊的銀牌殺手,一直是那般熱切地叫他一聲“沈大哥”。

黑衣人叫子聿雖從不知姓什麼,這名字卻是個十分書卷的名字,所以剛來黑竹會的時候,沈鳳鳴便記得了。這之後曾在任務中救過他一命,也是從那時起子聿便視沈鳳鳴如兄長,向他所學甚多也甚有所得。沈鳳鳴的離開於他雖不算好事,卻也是機會,可萬萬沒想到頭次統領任務,就在仙霞嶺被這“兄長”破壞,愕然之下,惟能敗退而已。張弓長追上來之後,他的統領位置也名存實亡了一切計劃推翻重來,這一次就算功成,也不是他的功績了。

可若失敗,大概還是他的敗筆。

他還是希望不要敗,所以聽從張弓長的安排排程,在此埋伏。可沈鳳鳴還是一樣出現他還是站在他的對立一面,他的堅持與自己的堅持一樣長。與在仙霞嶺時那心裡的重重一沉相比,這一次除了同樣的失落憤懣,更還有些不由己控的難安原本最壞的打算不過是退敗,可此刻進退已不在自己手裡,他隱隱約約總擔心另一種更壞的結果兩敗俱傷。

“我不懂為什麼。”子聿聲音不無悲憤,“沈大哥,你該最曉得,本來殺夏錚就是不易,偏偏你還幫著他!你你就一定要這次與我們為敵嗎?”

沈鳳鳴心情比他沉靜得多。縱然是自己昔日的戰友,他也知道自己的立場。

“我沒將你們當敵人,只是立場不同了。”他說了一句實話。

“那好啊。反正我也不是你對手,你將我打下這牆去便是!”子聿忿忿指著前面兩人被擊落之地,“就跟你將他們兩個打下去一樣!”

“我……”沈鳳鳴固然原本也存過此心,可面對子聿究竟也是心軟,料想若真將他打落,他必有手足斷折之虞,於一個一心要靠此次任務嶄露頭角的銀牌殺手來說,何等殘酷?

冷不防邊上“嗖”地一聲,一支長箭穿雲而來。兩人驚了一驚,已聽不遠傳來張弓長怪聲道:“果然是好兄弟、好朋友敘舊敘完了沒有?”

聽那聲音和方才箭的來路,張弓長就隱藏在距此十數步的牆頭,過了子聿之後的人便是他,只是正好大樹將他身形掩住,看不甚清。那位置距君黎和謝峰德交手之處也是十幾步,偷襲哪一邊都是恰到好處。

子聿已經先咬牙:“你不動手,我動手了!”搶先一爪向沈鳳鳴當面襲來。沈鳳鳴知他在張弓長面前定很難做,也只得道:“得罪了!”

他想,我制住你,讓你動不了,張弓長總沒道理怪你了吧?過了你這裡,我便能直面張弓長,與他一較高下了。

他並沒有出手出的並不是手。他早就想好了,只是將雙目往子聿雙目一望。這是子聿沒見過的他沒見過沈鳳鳴這樣的眼神。他眼睛裡的光像是忽然亮得烈,如同這光將空氣化得粘稠,幻為一張網將他整個縛在其中,以至於他那一把抓來的手都無法落下,張口結舌,已無法動彈。

他的武功在這一批黑竹會殺手之中,該算是佼佼了,只可惜不少武技本就得自沈鳳鳴的指點,在他面前,早知有百輸而無一贏,心中之無可奈何,又豈是那兩隻凝望的眼睛可以盡訴。可再是無可奈何,他也沒料到所謂凝望會是這樣。“沈……沈大哥……你……”他結結巴巴說出幾個字,如遇鬼魅。

沈鳳鳴用這“陰陽易位”中的瞳術在君黎身上從來也沒什麼效果,還是第一次確信真有這般威力,當下只低低道:“你不用怕,只是幻術。站這裡彆強動,一會兒自然會解。”言罷,便欲抬步往前。

冷魆魆的樹叢中又“嗖”地一聲飛來一支箭。張弓長原不知他兩人搞什麼玄虛,見沈鳳鳴並未出手,子聿就已不動,只道他不過演戲,那一箭竟向他而來。沈鳳鳴忙上前以袖中之刃向那箭一擊。這一箭雖不是鋼鑄,勁力還是不弱,若不是被這一下隱刃所折墜落,在這狹窄牆頭,縱然子聿能動,要閃避怕也差堪其危。

沈鳳鳴登時大怒:“你這是要殺了他!”他狠狠瞪著張弓長藏身之處。“什麼意思!”

子聿大約猜到身後生什麼事,也顫聲道:“大哥?”

“還知道我是大哥?我看你心裡只認你那沈大哥吧?”張弓長冷冷說著,抬箭轉向沈鳳鳴。“看來你一日不死,黑竹會里終究人心離散,就算不為了殺夏錚,我也非要先殺你不可!”

“你殺我之心由來已久,何必找什麼藉口。”沈鳳鳴回以冷色。“我原也要找你算賬,好啊,我們下去!我跟你的宿怨,便今日解決就是!”

他怕張弓長更要對子聿出手,因此想將他叫下。這自然也是因在下面自己要躲避他的箭矢更為便利,不至於總暴露在明處。可張弓長哪裡肯下。他那個位置十分靈活機動,還可沿著樹幹退向內裡,完全不似旁的地方那般狹窄難行,饒是沈鳳鳴走慣奇徑小道,接近不了便還是落了被動,正與那日君黎的處境一樣。

沈鳳鳴已展開步法,便要向張弓長那邊快步掠去,張弓長借了地利,身形時隱時現,不要說用幻術對付,連看都難以看得清他的箭反不停射至,沈鳳鳴不得不在這牆頭騰挪跳避。那邊一箭緊似一箭,受了瞳術之縛的子聿不知二人情境,只聽背後嗖嗖連聲,急而喊道:“沈大哥,你……你不要與大哥動手,你打不過他的!”

其實沈鳳鳴目光離開,那瞳術之縛已經漸弱,子聿喊話時還未覺得,及至收聲,忽覺心胸間已不氣悶,試著動彈,已可回頭。沈鳳鳴雖然掠出了一段,可卻又被幾箭逼了回來。只見他也已動了暗器,頻頻往張弓長藏身之處招呼,但那樹葉繁茂,暗器盡被這般消化,傷不及張弓長。

子聿身體還有些慌,可卻也能勉強移動腳步了,忙用力轉過身,便喊道:“沈大哥,你真的退吧!我不是你對手,可大哥那關你過不了的!”

“我跟他解決私怨,沒你什麼事。”沈鳳鳴回了一句。

“可我”子聿說著,往張弓長那邊看了眼。張弓長聲音已自樹影裡傳出,道,“子聿,你明知沈鳳鳴一路阻撓,卻不動手除了他,還一味偏幫,居心何在?身為此次任務統領,至今一再失手,你可想好了如何向朱大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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