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七 散若煙華(二)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這個……好端端地說著師姐的,朱大人怎麼忽然說起俞瑞來了?”婁千杉嬌笑起來。

“因為如今黑竹會一團糟,在我看來,也沒有比請他重新出來更好的辦法了。”朱雀眼神不無稍許的散漫。

婁千杉握著酒壺的手又是一沉,心裡隱隱覺得不妙,抑著心頭之疑,道:“那張弓長呢?”

“張弓長怎麼,於你來說,張弓長該也不是個好選擇吧?最多我還是讓俞瑞把金牌殺手的位子留給他,反正沈鳳鳴走了,這位置本來就無人。於他來說,做一個殺手也差不多了。”朱雀冷笑道,“卻只怕他連這個位置都不要的。”

可婁千杉卻顯然想的不是這一層。她用力握住了酒壺才沒晃動起來原來朱雀從未考慮過把任何位置留給自己?金牌之位都沒想過,遑論黑竹會之!沈鳳鳴之後他竟寧願將根本行將就木的什麼俞瑞找出來,也沒想過自己?他今日特意與自己這番對話,莫非目的就是告訴自己這個事實,要自己死了心麼?

她終究是作不得,也不知如何接話才好,咬著牙還是努力笑道:“朱大人還是沒說,這事情和師姐有什麼關係呢?”

“關係就是我讓俞瑞先去找君黎了。”朱雀才淡淡地道。“那件事情不了,我看這裡人人心神不寧,哼,什麼事都做不成。卻只可惜我原希望借夏錚之事給太子一個教訓,現在倒弄巧成了拙。我料想若說君黎不是出於我的授意而去,也沒人會信。”

婁千杉抬眼,去看他這淡淡口氣的同時,眉宇間的表情。他沒在看她,不過是顧自隨口說著而已。可那一句“心神不寧”,他說的又究竟是秋葵,還是他自己呢?她心忽然第三次沉了一沉,一瞬間意識到,他這兩日心情好起來,原來大概根本不是因為自己給他找了什麼美人為伴,而不過是而不過是他終於派了人出去接應他始終放在心上的那個徒弟君黎!無論君黎如何忤逆他、陷他於何種境地,他對於他的關心,到頭來仍是過了不滿的。

回想起自己來的那日朱雀那一句決絕的“只要你對我的人有半分不利之心,我也不是不能讓你回到昨日那般”,她忽然明白,在朱雀心裡,有些人是他在意的,那便無論做什麼,他都不會捨棄那種在意而有些人是他不在意的,那他便只計算價值,若有可用之價值,他才可能將目光投過來那麼一星半點。可惜的是,秋葵和君黎都是前者,而只有自己,是後者。

所以自己無論做什麼都是無法令他在意、令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吧?他在與人分享著所得的時候,也是不會將她計算在內的吧?如今他或許覺得自己的價值已經即將用盡了?

心真的冷了,完全冷到透了。就算是今日叫了自己陪酒,也並不是他對自己有什麼重視,而不過是種對秋葵或是君黎或是依依的替代因為他們不在。怎麼我還是有所期待呢?明明告訴了自己他們只會利用我,只會看中一個有價值的我,怎麼我還是因為這樣早已知的事實而失落呢?

我在這世間,是真的不配擁有什麼“在意”與“關心”的吧。她臉上浮出一線痛苦至極的慘笑,將酒壺往自己杯裡傾倒,然後舉杯,一飲而盡。

朱雀才抬目眯眼看著她的表情與動作。“你有什麼不滿?”他意味深長地道。

婁千杉放下杯子,面色已經轉為笑容可掬。“沒有,我怎會有什麼不滿。”她笑道,“正好,我也有訊息要告訴朱大人原本擔心有些麻煩的,但若有俞瑞在,想來會好處理一些了。”

“哦?什麼訊息?”朱雀露出了久違的感興趣的神色。

婁千杉原本是不打算說這個訊息的至少不是現在,她還打算觀察一陣。最近謝峰德和葛川都離開京城,太子身邊空下來了一些,她也覺出一些機會,是以對於究竟站在誰那邊仍有舉棋不定,覺得該將一些籌碼在手中拿一拿再說,可如今看來,若現在不說,萬一俞瑞帶了君黎回來了,秋葵與朱雀的關係必也會改善,那時自己怕在朱雀這裡愈沒有立足之地了。

她便開口。“我聽說最近幻生界又有兩個重要人物來了臨安,不知朱大人可知曉了麼?”

朱雀眼神略略一變。“幻生界的人?”

婁千杉注意到那眼神,咯咯一笑。“看來大人還不知道好像是摩失的師兄和師侄。據我所知,摩失那個師兄,蠱術非常厲害,比摩失大有過之,該算是幻生界的得意門生了,我們這邊卻沒有能對付得了他的人,如果朱大人要考慮對他下手,看來要從長計議。”

朱雀看了她一眼。“我沒說過要對他下手。”

“那是千杉多事了……”婁千杉低眉斟著酒。可她自然不是感覺不出來方才那一瞬間,朱雀身上並沒隱藏的殺氣,想了一想,鼓足了勇氣,仍是開口接著道:“……可太子身邊異人不斷聚集,朱大人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恕千杉直言,不論大人是怎麼想,可現在因為君黎公子的緣故,太子那邊怕是真正視大人為敵了。雖說朱大人武功蓋世,可這些人也都是潛在的危險,不可不防,大人不想先下手為強嗎?”

朱雀卻只是喝著酒。“不必你教我,婁千杉。”

婁千杉不知他究竟有何計劃,未敢再言。

朱雀原本也有些舉棋不定對於該用什麼方式來處理眼前的“困境”。

君黎的離開看似僅僅是與他的個人恩怨,實際上留給他的可不僅僅是一個不好的心情而已。誠如婁千杉所言,君黎不顧後果地追夏錚而去,便將朱雀置於一個難以自圓其說的境地。不同於葛川等人堂而皇之以“護送”夏錚為名而去,他必須要為君黎的這種“與護送之人為敵”的舉動作出解釋。

好在太子等人也怕自己所謀敗露,不敢太張揚地告狀,而不過製造些壓力來旁敲側擊,逼他表明立場。朱雀雖不懼誰,但也實不打算與太子真正撕破了臉,而原本有心拉攏自己的恭王見此情形也悶聲不響,似乎是觀望之態,也即是說,沒人能替自己明著反擊了。

不能反擊,便不反擊反正每日事務千千萬,這事情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的,只要用一件更大的事情來轉移旁人的注意力便好。在那種時候將俞瑞放出來,並提及要對付青龍教,就是朱雀用來轉移旁人注意力的選擇。

青龍教這個江湖派別的存在,原不會在大內引得注意除了在太上皇那裡。所以朱雀故伎重施,並不需要自己開口,卻借太上皇趙構之口將此事提了出來。他本就與趙構走得近,那些陳年往事只消稍微多說幾句,便足以令貪生怕死的趙構感到威脅,也因此轉而去尋當今天子,以江湖門派作亂為由,希望他能伸手管一管。前幾年南方各地的造反才剛剛平定,如今青龍教在徽州,那是肘腋之地了,趙眘說不慌也不是不慌,一回頭,此事又問到了朱雀頭上。

只是,朱雀純為轉移視線,倒不見得是真心想對青龍教如何,當下裡也只是回應說派人去調查下詳情再行決定,免得小題大做,自亂陣腳。俞瑞的去向,官面上便是說去青龍教打探情況了。他倒是希望如此一來,禁城裡有了新的議題,自不會總是關心君黎那件事情了。他的舉棋不定,在於待俞瑞回來之後,究竟要不要將對付青龍教那件事情付諸實施這多半也取決於太子一夥是否步步緊逼。眼看太子這兩日看起來也似略微消停了一下,可若照今日婁千杉的話看來,那只是他又網羅了強援,暗中或許反而更有新的動作。

若是這樣他朱雀豈是坐以待斃之徒?對於一個沒犯著自己的夏錚他都沒肯放過,何況可能羽翼一豐便要將自己連根拔走的太子。

急信召回俞瑞並不是為了青龍教,而是為了那兩個不該在這時到來的強援:關默與關代語。他雖未對婁千杉明說,可婁千杉自然知道該進一步為他打聽那兩個人的下落。

刺刺和君黎不知,頭一個月從青龍教始終沒傳來任何訊息,自然是因為朱雀如今要對付的,並不是青龍教。

單疾泉回到徽州沒幾日,就覺得自己好像上了朱雀一個當如今回頭想來,無論如何,透過俞瑞之口把所謂的要對付青龍教的訊息傳到自己耳朵裡,終究有點刻意了。

但話說回來,朱雀也不可能確切地料到俞瑞能在梅州遇見自己,這個風聲來得究竟有點奇怪。虛實未知,他既然回來了,也不敢再輕離青龍谷甚或青龍教上下也由此草木皆兵了好一段時日。他倒始有猜測朱雀有些別的什麼行動,為防青龍教多管閒事,才放出這樣風聲來?

刺刺的來信很勤,沒幾日就會來報個平安,看來那一頭是無事的而臨安夏家莊的來信也不少,看來也是一直沒什麼事。除了這兩邊,他還真沒什麼非要“多管閒事”的地方了,也便只有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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