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五 難覓真兇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顧家上下的底細君黎略曉一二,除了顧世忠,旁人縱是老手亦難稱高手,離開江湖日久,身手越比不上武林中人的精進,二十幾人已不足以讓他放在眼中了。不過他此刻內力正是虛乏未復,也不想再貿然運起明鏡訣來,便向刺刺使了眼色,拔劍迎敵。

夏琝再要阻止已不得便了,只能在一旁喊話道:“道士,你要是當真對刺刺好,便該棄劍就縛,省得她為了你受傷!”

君黎與刺刺卻已用出了第一招。“落雨驚鴻”,這是那時起的第一個合招之名,以風動之消抵顧如飛等幾人同時襲來的長劍短拳,更以雨落之密反守為攻。一招之下,高下立現,顧如飛心中一驚不意君黎受傷之下,動作似乎並不稍慢,那劍招出乎意料,竟是精妙難敵。

夏琝眼見二人並不理睬,有些惱怒,拔了自己佩劍也加入戰陣,招招只搠向君黎。但他所用也正是八卦劍法,且遠未懂得變招與合招之妙用,只消以相剋劍法稍作對付,夏琝便立時束了手腳,後招難繼。

他尚不覺君黎有心相讓,只以為他是因被顧家眾人逼迫不過,才無餘力對自己追擊。不過如此往返數次,君黎心中亦覺不舒,莫說是對夏琝,就是顧家眾人他亦留了兩分意,不能當真取了人性命,合招之效無法完美以現,便顯出些不暢來。

他知道對方人眾,如此下去便是久耗,時辰一長說不定另有援兵趕來,大是無益,可刺刺必一樣不願傷及顧家之人,也唯有靠自己戰決了。

忽覷見斜刺裡兩刀斫來,刺刺劍身正倒立而起,乃是震卦中一式。他不再猶豫,急以坎中一式相合以成“枯木逢霖”,劍光忽爍,兩劍看似無心卻竟交擦而行,堪堪將那兩刀封於陣內。

對面兩人刀柄竟拿捏不住,就此被奪下。君黎才及看了對手一眼其中一名叫鄭膽的大漢是顧世忠心腹手下,去年的時候,待自己也算周到得很。他無暇多作回想,只是依法炮製,或以“枯木逢霖”吸附之力強奪兵器,或以“紅日當空”銳利之刃傷敵臂腕,一時退落六七人之多。顧如飛心中一急,劍上殺招用出,乃是他顧家劍中一式“傲霜枝”,取自前朝一句“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原是敗相已出時的狠拼打法,卻忘了君黎對顧家劍也是瞭然於胸,覷準他運劍之隙後先至,顧如飛劍勢一偏,不及收力,前臂竟如送上對方劍刃,就此被生撕了一道裂口出來。

他大是驚怕,劇痛之下猶自不肯棄了兵刃,心中卻越沉落。顧如飛武學造詣雖平平,卻也學劍多年,看得出君黎與刺刺乃是二人合劍,招式看似平淡無波,卻驟疏相輔、剛柔相濟。他實難相信不過一年之間,無論內力還是招式之上,竟都已遠遠不及君黎,兩次想要與對方個教訓卻都不過自取其辱,一時只是怔怔然半抬著手,不知該當舉劍再戰還是頹然退去。

倒是眾人眼見家主受傷,同時搶前來救,只防君黎再有追擊。刺刺原本已有心停手,當此情境卻又停不得,君黎更不敢怠慢,“逐血”紅光疾行,與刺刺連出一式“引火連城”來。

“引火連城”乃是離之七、艮之五合用,取離屬火而艮屬土之意為名,原本只是為了好記,並無當真“連城”之意,奈何敵人實在太多,君黎只怕刺刺有甚閃失,“艮之五”多上前了一步向陣中徑掃,顧如飛之後,竟一連撕落了七道衣袖。運氣最好的當屬最後一人,當真只是落了小半幅衣袖,餘者盡皆臂上見紅,最有甚者,小臂傷及見骨,鮮血急湧而出。

混亂間早已無人顧得上攔住女眷在外,滕瑩自門外踉蹌撞入,呼道:“君黎,君黎,住手,嫂子求你了!”

顧如飛所受原屬輕傷,但滕瑩只見他臂上鮮血滴滴而落,心中自是既駭且痛,未及近前,雙腿悠悠已是跪倒,伏身便只是求情。

君黎心中一軟。他還記得幼年時受滕瑩照顧那時她夫君顧笑塵新喪,顧笑夢也還年少,顧世忠在徽州未成氣候,滕瑩生下了顧如飛沒多久,身體極是虛弱,獨自撐持一家內務。縱在那樣的景況之下,她也不曾將他這個新來的道士當過外人今日回想,又豈能或忘。

可是與其說心是一軟,不如說是一痛吧。滕瑩本性柔順,料想對顧如飛從小到大也多是遂意,終至於今日也由著他來找了自己麻煩而到了最後,現在,她攔不得顧如飛,也只能來攔著自己。假如今日不敵的是自己,她又會如何?會否只是眼睜睜看著呢?

固然,他深知自己不該如此去想顧如飛是她獨子,世上再無人能比他更令她愛護。可說到底,一切難道不終究是她在欺自己比顧如飛更易心軟罷了?就連這柔弱的女子也知道該欺著自己,與那時單疾泉欺自己心善一樣。每到此時,他便會現自己的優柔其實一點都不曾改變明知自己的退讓不過是要招致對手的變本加厲,他還是學不會狠辣。就算沒有滕瑩,他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會對顧如飛如何的。

顧家二十餘人已傷了十五六,餘者一時亦已不敢上前,只要他肯罷手,打原也是打不下去的了。君黎收了劍,上前幾步欲待去扶滕瑩,顧如飛搶先躍上用未傷的一臂扶起了她,惡言道:“別碰我娘!”

背心裡忽有風響,君黎心知有人趁疏來襲,正欲轉身,門外忽傳來一聲斷喝:“住手!”

背後之人彷彿是嚇了一跳,已然抬起的一劍竟就此止步不前。

“程叔叔!”顧如飛看見來人,忍不住歡呼了一聲。程方愈快步入酒館,一把擋過了堂中夏琝舉劍的手腕,道:“你們幹什麼?教主都不為難他了,你們還在這想要乘人之危、倚多取勝?還想要不自量力、背後偷襲?”

顧如飛原還指望程方愈能為己出頭,不料他開口是如此態度,已知今日反敗無望,咬唇道:“今日他傷我們顧家這麼多人,此事終也是要有個說法的,便等著吧!”當下裡攙了母親,便道:“我們走!”

君黎苦笑。所以朱雀對自己的那些期待究竟都是空想吧此情此境若換作了朱雀,就算不拿人性命也少說要將顧如飛、夏琝之輩幾個耳括子打到起不了床的,可自己到頭來依舊還是個“軟柿子”,就因為滕瑩求情了一句,竟連爭辯的話都難以多說。

不過見夏琝也灰溜溜收劍欲待悄然同去,他還是適時想起有事要問他,開口道:“你先別走。”

夏琝聞言渾身一慄,哪裡還敢妄動,只得站住了。

“呃,君黎道長,”程方愈見他如此,反有幾分不安,“夏公子他……他固然是有做得不妥的地方,可他……他是敝教主的表親,在下斗膽,向道長求個情,還請你能饒他這一次,不知……”

君黎已是無奈,笑笑道:“程左使開口,有什麼饒不得。十八年前左使就在這個地方救了我一命,今日又救我一次無論如何,我總要給你個面子。”

程方愈擺手苦笑道:“你又何必要如此說,以你今時今日的功夫,他又豈能得手。”

“左使言重了。我不是要為難夏大公子,只是留他想要說兩句話。”君黎瞥了夏琝一眼,“卻不知左使特地來此,是有什麼事嗎?”

“這叫我怎麼說呢……”程方愈看了看刺刺,“若你們不介意,坐下來聽我一言可好?”

酒館已是桌椅倒轉,濺血點點。程方愈見得君黎臉上的躊躇之色,只道他是因這地方狼藉,便道:“你稍待片刻。”便回頭去尋掌櫃的出來收拾。

君黎才道:“倒不是這個緣故。只是左使若還是想叫我留下刺刺,那是萬萬辦不到。”

程方愈聞言忙道:“你且放心,青龍教今日絕不會再為難你們,我亦絕不是出爾反爾又來作什麼說客,強人所難的。”

“那麼你是……?”

“你忘了。”程方愈搖頭笑道,“我先前說,有一封家書,想請你代為轉交平兒。”

他終是選了君黎而非夏琝轉交此信,顯見是在心中將兩人分了高下。君黎伸手接了信,道:“便是此事?”

“還有關於霍右使遇害一事。我知道,此事非你所為。”程方愈先明瞭態度,抬手示意了邊角一處未受波及的桌邊,顯是更有內情要詳談。

君黎心意稍平。“好。那便坐一會兒吧,我也正打算問問夏大公子關於那一位刺客之事,左使在此,正好一起聽聽他怎麼說。”

夏琝迫於無奈,只能與三人同桌而坐。他偷眼瞧了瞧刺刺,只惜刺刺此時卻並沒有心思看他。程方愈說話的聲音伴著那邊掌櫃的小心翼翼掃理著地面碎物之聲,她要全神貫注,方能不錯漏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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