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七 紅塵家姓(五)(五折完)(1 / 2)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朱雀果然冷笑:“沈鳳鳴是魔教之後,魔教於他乃是不得不擔負之責但此事與你又有何干,你總不會因他一句戲言,真去做這魔教之主吧?莫說雲夢,甚至是你泠音,過去二十年你都未見得有多放在心上,怎麼此時卻又想要放在心上了?”

秋葵躊躇了下,咬了咬牙,“將來的那些,暫且不論,但沈鳳鳴前些日子來過這府裡不止一次,與我商討此次對付幻生界的手段,爹都讓我見他了,我心裡已當這是爹允我同去的默示難道你竟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過是好奇他到底真是為了要對付關非故,還是為了要接近於你。”

“當然是為了對付幻生界!”秋葵連忙申辯。

“若是如此,我便越不能容你去了。”

“為什麼?”秋葵急道,“難道爹你你反而希望他懷了什麼別的目的?”

“你莫非忘了。”朱雀道,“我與你說過,你是我女兒,要離開父親,唯有那一種情形你們該證明予我的是這個人值你一生託付而若不過是一次利益相交,那便不提也罷。”

“我……我只不過是與他同去一趟洞庭,最多不過兩月,怎麼扯得上一生託付?”秋葵面色有點變了。

朱雀冷笑,“確實扯不上。此子多半不過是利用你,無論是先前將那教主之位草率讓與你,還是如今一再央你同去,都不過是為了平息教中內亂的手段。你大可不必去做他的棋子。”

秋葵咬著唇:“爹,我……雲夢教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上一次你不是也讓我去了嗎,這一次又何必有意為難?”

朱雀面色沉了一沉。“上一次我讓你與君黎同去,因為君黎是我的弟子,我自然信他。但若定要說,你那一趟受盡毒痛,我絕非沒有後悔這一次你卻是要我將你交到沈鳳鳴的手中你之前便是因了他那隨口一言中了毒傷,慘淡歸來,難道你已忘了?你昔日裡是如何恨極此人,在我面前極言欲殺之而後快,你又忘了?換作這天下任何一個父親,只怕都不會肯答應你跟著這麼一個人遠行你卻反質是我有意為難?”

秋葵一時竟無言以對,只能垂頭不語。

君黎有那麼些忍不住。雖然他答應過秋葵不將她中幽冥蛉之毒的始末告訴朱雀,可若是為了替婁千杉隱瞞便要令沈鳳鳴蒙了不白,絕非他本意,更不要說那一次本是沈鳳鳴自置死地才救回了秋葵來,若在朱雀這裡只得這般評價,他心中如何能平。

“不是這樣的。”他已經轉過了園門,這一句話差一點便要衝出了口來,可他微微一愕,話語卡在咽喉裡將吐未吐“不是這樣的。”秋葵先他而開了口。

他遠遠立著,看見她將一隻右手慢慢握成拳,彷彿用了很大的力氣,以至於身體竟在微微顫。“不是這樣的。”她重複了一遍,然後抬起頭來,“往日裡……是有許多誤會,他無論如何,他絕不會絕不會願意見我受傷。”

朱雀有點異樣地看著她。“秋葵,你可知曉你往日裡從未為任何事似今日這般,尋出諸種理由,苦苦求我?哪怕當初君黎南下梅州,生死未明,你每日寢食不安,卻也始終自持,不肯出言懇求,甚至都不肯來見我。你今日為了要去一趟洞庭如此大費周章,你是不是想說,這個沈鳳鳴於你,比當日君黎於你還更緊要?”

秋葵的肩忽然停止了顫動。她默了一會兒,沉靜道:“不是。”

“那麼你是依舊恨他入骨,此去是想伺機取他性命?”

“不是。”

朱雀眉心蹙起。“你總消給我個如此執著的理由。”

秋葵的目光轉開,望向那池中搖曳得脆弱卻生硬的殘荷,半晌,似乎下定了決心,幽幽道:“爹可曾作過令自己後悔的決定嗎?”

她不待朱雀回答已接道:“我記得是有的。”

“有,有很多。”朱雀承認。

“如果那些事情有辦法重來,你會不會作了不一樣的選擇?”

朱雀搖頭。“世上沒有什麼事情還能夠重來的。”

“我覺得有。”

“你覺得有?”

秋葵點了點頭。她吸了口氣。“爹方才說得不錯,當初君黎南下梅州,生死未明,我卻死死堅持,不肯開口來求爹些什麼。但那那正是我這一生,到現在為止,最後悔的事情。我後悔我怎麼沒有不顧一切跟他同去自此,千山萬水,他在那頭生死艱險,我在這頭憂思難眠,而最後”

她停頓了一下,彷彿要收儘自己這無限痴意,“我心裡清楚,失去的永遠都失去了,可我一直不甘地在想,為什麼過去的便不能重來,為什麼時光永不可回退在很長一段時日裡,我一直想知道這個答案,直到最近”

她忽微微笑了一笑,“直到最近,我突然不想知道了。我只知現在,另有一個人也要遠行了,就如當日君黎要南下梅州一樣,明知危險也非去不可。雖然他不是君黎,我亦無法回答得出他有多緊要,是不是比當日的君黎還緊要,可這難道不正是一次重來嗎?爹,你可能明白嗎,我忘不了那時怎樣獨自一人,一遍遍無望地猜測君黎的境遇我已不想再有一次這麼遙長的等待,我寧願、與現在這個人同去,無論生任何事情,我只要與他共了生死,同了勝敗,也比再獨零零留下來好過一千一萬倍。”

她抬起頭來,直視著朱雀:“我這般心情,你可能明白?還是你定要阻攔我,要我將同樣的痛苦再重複一次十次一百次?”

朱雀看著她。她一貫清冷的面孔上,竟然帶了那麼一絲陌生的、任性的快意。

有那麼一剎,站在園口的君黎,心口也如被她那細細的琴絃忽忽穿透,浮動了一下。他才現,自己好像從沒有真正面對與細想過她的那些心意,正如她從來未敢像此刻這樣認真、清楚地說出來。可便也就是在今時今日,這個剎那,他明白,那一切似有若無都真的了斷了此刻的他與她各自心裡裝著的,早都是另一個人了。

“當真難得。”朱雀已道,“這算是你的心裡話了?”

秋葵苦笑了一聲,寥寥落落地望著那一池弱水。“沈鳳鳴曾與我說,我若肯說出真心話來,我也就不是我了。我想了一想,他說的竟是不錯有一些話,我無論如何也是說不出來的,現在也許只不過因為……是在爹的面前。”

朱雀嘆了一聲,伸手攬過她,如天下間所有的父親攬住自己的女兒。“你肯將這顆心從君黎身上移走,我倒是高興得很。”他這話大概一半也是說給君黎聽,“我早就告訴過你了,君黎的脾氣原與你不相合適,倒是沈鳳鳴待你還不錯。只可惜你那時一心一意視他為仇敵,半句都聽不進去。”

秋葵聽得他口氣有點不對,掙扎出來,“爹怎麼突然……突然說起沈鳳鳴的好話來?”

這般一抬頭,她忽然看見園口立著一個人。那人穿著一身青衣,暗得幾乎融入了夜色裡,可那身形熟悉得她不可能認錯。

“你……你回來了?”她心頭狠狠跳了幾挑,失聲道,“你什麼時候在這裡的?”

“是我讓他在這裡聽的。”朱雀接過話,下頜微微抬起,“你進來吧。”

君黎走過去,躬了身,行了禮,叫了一聲:“師父。”然後,也向她點了點,“秋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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