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五 東水江下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宋然隨即解釋道:“內城學府,閒人不多。而且在內城見面有個好處內城中人大多隻會記得君黎公子在朱雀府的身份,不會往黑竹會這一層上想。”

“但我從不去太學就如內城上舍生也絕不會去侍衛司。”

“在太學生眼裡,君黎公子可是清談聚會上的客人,而且與我是同席鄰座,結識交好也沒什麼出奇,偶爾到太學府探望一下在下,旁聽一兩個時辰的文課,甚或與太學生一起交些作業文章,都無不可。只不過此事若叫太子府那位田大人知道了,不免又要嘲笑公子一番而已。”

“嘲笑倒是好事似我這般不通詩學,經今日一事,正應聽些文課,補習補習。若不是朱雀那裡必交代不過去,只怕我還該報考個太學生。”夏琰帶了幾分戲謔。

宋然大笑起來。“以君黎公子在內城的身份,入學也好,旁聽也好,都沒人攔著你。不過……太過頻繁也是不必,我既然人在臨安,自有收集黑竹訊息的手段,若非要事,不必特意尋我見面。倘有疑問,我會來尋你。”

“你又如何來尋我?”

“總有辦法的。”宋然笑道,“似今日這般素不相識的,到底也還是見著了不是麼?”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內城情狀,夏琰便又具說了此次洞庭之行的來龍去脈,隨即問起了往年記錄存留中的一些細節。原來宋家家藏浩渺,獨有書庫數間,黑竹會的任務記錄書冊每兩年封入書箱一次,也不過佔了其中半間而已。除了記錄與藏書,執錄世家還慣常為黑竹會打探武林中諸般訊息,將重要的摘錄下來,以作參考,只是近二三十年間,山河動盪,這類軼事本子中多記的是江北金境的一些動向,江湖中事反而少了。

宋然半是陳說,半似自語:“我在太學,閱書便利,家中藏書當然不必搬來武林軼事和黑竹的一般記載也大可不必就算有我不記得的事,阿客一定記得。只有黑竹會的記錄任務的冊子與執錄密不可分,須得全數搬來臨安。我這一次趕得急,只將手上有鑰匙的幾個匣子帶來了,大約是近十七八年的記錄。更早的,我交代了回頭阿客來時一併運來。”

夏琰聽得蹊蹺,“有鑰匙的匣子?然兄的意思是十七八年前的,沒有鑰匙?”

“這個……”宋然解釋道,“君黎公子應當知道,黑竹會記錄任務的冊子,一旦裝入書庫的書箱之中封存,便須由黑竹領與執錄以各自手中鑰匙一同開鎖,方可啟箱查閱。不過現如今君黎公子手中應該並沒有鑰匙吧?”

“鑰匙?”夏琰想了一想,“舊任領張弓長也非正式卸任,鑰匙不曾交遞,多半是還在他的手裡。奇怪,凌大俠也沒與我提起此事。”

宋然搖搖頭,“凌厲公子不提,是因為他也從未拿到過這把鑰匙。當年俞瑞前輩身陷天牢之前,與凌厲公子已經不睦,而且也料不到會忽然被擒,想來是不可能事先將鑰匙交出來的。這之後,凌厲公子留在黑竹時間不長,弓長大哥繼任之後,想是各處找過,卻始終沒有找到,家父便猜想俞瑞前輩被擒時是將鑰匙帶在身上既然身入天牢,身上的一切物事想必也沒可能留下來,這麼多年,必是已遺失了。”

“遺失了不能重製一把?”夏琰疑惑道。

宋然依舊搖頭。“這鑰匙與其說是鑰匙,不如說是一件極盡精巧的機簧,與執錄手中的這一件先要絲絲入扣了,方能去開啟書箱之鎖。凌厲公子的父親就擅長精巧機械。倘若那鑰匙那麼好制,他還不早就製出來了?”

夏琰這下不說話了。如果連瞿安都做不出來,這機簧想必當真是十分棘手。

“好在那些過往的記錄,平日裡也用不著。”宋然又道,“那麼多年了反正也沒什麼要緊事需要檢視。那個箱子打不開,家父另尋了一口來存放這近十幾年的記錄。起初也問過凌厲公子,是否需要給新箱子另制一對鑰匙,兩人分開執掌,不過凌厲公子說,原本這些內容對執錄也不是什麼秘密,所以只用一把鑰匙,就由家父保管即可。如此倒是省了家父不少麻煩,不過現在想來,如此雖然便利了我們,卻也疏遠了執錄與黑竹領之間的聯絡。現如今黑竹以君黎公子為尊,趁著這萬事更替的當兒,將來此事要如何處置,不若也定個說法吧。”

“將來如何存都好辦,但是舊物始終打不開,卻是件麻煩事。”夏琰道,“江湖上人人都說黑竹會的冊子是價值連城的稀罕物事,往大里說掀得起江湖腥風血雨,往小裡說也挑得動親友反目成仇可是原來我們自己卻竟也拿不到、看不著?既然黑竹將此事看得如此重要,這般自欺欺人總是不甚妥當吧?”

“公子說得對。”宋然承認,“所以此事除了黑竹領與我們執錄世家外,在黑竹會內外都是絕口不提,倘叫人知道了,只怕麻煩甚多。我也不是沒想過實在不成,只能設法將那書箱砸開了先待阿客將它運了來。”

夏琰想了一想,也只能如此,便點點頭道,“待你們在臨安一切安頓好了再說。”

說畢了執錄的事情,梧桐敘也早過了,清波門遙遙可見。夏琰站住,道:“還有一件末微小事請教然兄。”

宋然忙道:“不敢當,君黎公子但問便是。”

“東水盟的盟主,不知然兄可認識?”

“東水盟主……公子為何突然問到這個?”

“只是有點好奇。”夏琰道,“我聽聞東水盟是江南正道武林之盟,但近年活動彷彿甚少,這個盟主似乎也不喜拋頭露面,很有點神秘。執錄世家訊息靈通,然兄更是交遊廣闊,不知是否知曉一二。”

宋然笑道:“東水盟主我還未有幸謀面,不過據我所知今任東水盟主應該是姓曲,乃是前任曲盟主的養子,幾年前在他故去後接任的。東水盟總堂雖然設在建康,但這位盟主行蹤卻十分不定。建康當地有兩種說法,一是說這盟主常年行走江湖,扶危濟困,卻不留名姓,所以無人能確知他的身份還有一種,是說這盟主空具其名,無所事事,其實不過一紈絝子弟,每日介是在花街柳巷裡出沒,自是沒臉見人,更沒臉具名。”

“執錄世家果不簡單我百般打聽也未打聽得到這東水盟主的底細,然兄竟便知道他的姓氏身份。”夏琰笑道。

“不瞞公子,家婦正好是建康人氏,雖然她不諳江湖中事,不過我卻因此去過建康多次,所以,聽到過東水盟主一些訊息,只是不知確不確。”宋然也笑道,“倒是我記得執錄記載裡關於這位盟主有那麼一句,應是不假的,說這位盟主上任之初做過兩件事,一是將原來的江下盟改名為了今日的東水盟,二是給盟內名門大派都了一封盟主書函,希望江南正道能團結、聯合起來,互相扶持、互為臂助……大致是這麼個意思。”

“如此聽來他倒不像是個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

宋然卻反將手中這一柄從未開啟過的扇子又向他搖了一搖,“我不這麼想。”

“然兄的意思是?”

“這位曲盟主起初應該頗有野心,否則,也不會上任之初,就作那改名、信之舉。不過此事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到現在為止,雷聲大雨點小,東水盟在江湖上始終並無什麼建樹,更不要談有什麼越前人之聲望,這是不是表明這位曲盟主也許空有抱負卻並無實力?觀其當初舉動,他應該不是甘於沒沒無名之人,那麼倘若他四處行俠仗義的傳聞是真,他便應該留下自己的名字、留下東水盟的名字才對既然沒有,我反倒願意推測他的諸種意圖多年來並未得到江南正道多少響應,眼見東水盟日趨式微,他失望沮喪之下,乾脆自暴自棄,不再理會這些事,也便成了他人口中的紈絝子弟了。”

夏琰一時沉吟不語。前些日子他派人守在夏府附近,忽聽人報說東水盟派使來到夏家莊,來意不明。因早幾天有人買夏琛性命在先,他多少有點似驚弓之鳥,當下便設法打聽了這東水盟的底細。臨安城裡訊息靈便,說起這東水盟,正如宋然所言雖然人人都知它是江南正道武林之盟,但要具言它有什麼建樹功績,卻確實說不上來,就連盟主姓甚名誰,也一時打聽不到。相較而言,東水盟的前身“江下盟”名氣更為響亮,甚至夏琰還得知了江下盟與夏家莊本有極深的淵源:三四十年前建炎年間,舊都開封失陷,中原不少武林人士南下,與聞訊北上接應的江南武林義士會合,在建康附近一個叫東水的村子就地起了一次武林大會,結成一個組織,誓要奪土抗金,因集會之地處長江下游,當時稱為“江下盟”,任盟主也便由集會的起人當時的夏家莊莊主夏吾至與一名江北義士聯袂擔任。其後數年,兩人一劍一槍,時稱“江下雙雄”,率眾多次直面金人交戰,可謂身先士卒,夏家莊的“江南第一莊”名望正是從那時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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