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九 露似珍珠(二)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無意顯然會錯了她的意。那個提高了聲音嘶喊著的婁千杉一瞬間讓他覺得自己在一場渾身顫慄的夢裡——轟隆隆的雷聲,惚落落的雨聲,在自己毫不抱希望的時候出現的這個只有在夢裡才會對自己笑臉相迎的人,此刻卻在耳邊要他留下。

“呼”的一聲,風已將他的外袍吹得極遠。他也不知自己是幾時不知覺地鬆開了手。他的手在撫摸她的面龐,他想確定,這不是夢。

他撫摸到她溼漉漉的臉頰和頭。他摸到了她嘴唇的位置。夜暗刺激起他的回憶,他顫抖著,像許久之前一樣——像在夢裡一樣——摸索著吻著她。

那淌到臉上的應該是淚吧?雨才沒有這麼溫熱。他抱著她,她沒有反抗。在很久以後婁千杉回憶起這個夜晚,也依然不知道,彼時的單無意是不是其實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欺騙呢?

他身體的溫度隔著溼透的衣衫傳了過來。她由著他悉悉索索地解著自己的衣服。她不在乎這種事嗎?似乎也並不是。她憎恨世上的男子,甚至包括那個深烙於心口的沈鳳鳴;就連與自己成了婚的宋客,她也尋了種種藉口從沒有與他同床共枕過一次——她覺得自己早已無法得到任何歡愉,可她沒有推開單無意。她不知是出於欺騙的內疚,或者是深知沒有結果的自棄,又可能是因為他們畢竟曾經有過一個沒有來到世間的孩子——她閉上眼睛,由得他索弄。

若是世間男子有一個能令她忘卻憎恨,大概也只有現在面前的這個少年吧。只有這個少年,無論她是拒絕他、冷淡他,還是敞懷向他、熱烈待他,他都不會覺得她是輕浮佻浪的女子。她在他心裡永遠獨一無二,永遠無可取代,只可惜她無法珍惜他——她一直不曾、也不會珍惜他。

若是有來生。她回吻著他。若是有來生,我會從一開始就選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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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後半夜,秋葵才意識到已經很晚了。她站起身,稍微鬆開緊蹙的眉頭,準備上床休息。研究幽冥蛉之解固然重要,不過明晚還有一場大戰,倘若今晚都不能好好休息,只怕明晚的氣力就大打折扣,得不償失。

她吹熄了燈,和著連綿雨聲,更衣靜臥。隱隱約約總覺得——那紙上的字跡看到後來好像變得淡了。但也許是錯覺吧。她心道。哪裡有這樣的事。

一夜無夢,直到天色將曉,她在屋簷一點滴水聲中醒來——雨已停了,那叮咚殘珠只襯得這拂曉越沉寂。

天色依舊沉黑。秋葵坐起來,稍許吐納氣息,忽遠遠望見桌上好似有什麼東西隱隱約約地出些熒光來。她心覺蹊蹺,摸黑走近去——卻是那紙不曾疊攏的幽冥蛉配方。

她依稀意識到什麼,撥亮了燈。泛黃紙捲上一片空白,昨日那一個個字跡竟都如化入風塵,此際已是無影無痕。若不是昨晚已見著了變淡的跡象,只怕她要大覺詭異難信,不過現在,她猜知定是沈鳳鳴故弄的什麼玄虛,多半是成字時蘸用的墨料大有奇處。

她想起方才夜暗之中見到的熒光,當下裡又將燈捻熄了。果然,這紙上還用別的墨物——或是熒粉——先寫過一層。這字跡在燈火日光之下都不顯形,唯有這般沉黑之中,才能現出隱隱約約的光亮。

細細再看,她心中卻一動:那並非字跡,而是熒熒而現的一小段琴譜。而這一小段琴譜——卻分明很熟悉。

何止熟悉,簡直是太熟悉了。這幾乎是師父教自己的第一曲子。許多年以來,她始終不知道師父要自己牢記這《暮江吟》究竟是何含義,直到那一次回到泠音門,她在師父的遺物之中偶然找見了那片關於自己生辰的記錄。

“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曲子的最末兩句,就是這麼唱的。

今年的九月初三已過了——就在抵達嶽州的那一天。沈鳳鳴大約並不知道她的生辰,白天忙著和歐陽信聯絡黑竹人手,晚上又一直在與風慶愷商談,半句話也沒與她多說。她並不在意此事,甚至慶幸沈鳳鳴不知道,免得又來糾纏不休,不過那天夜裡,她還是獨自許了心願——未有其它,不過是盼雙琴之徵順利平安而已。於她來說,今年到底有點特別——這是她尋到那片記錄之後的第一個生辰。

——卻原來,他是知道的?

天色漸亮,晨光照穿窗格,熒色也不復再見端倪。木釵如此隨意地橫置桌上,沒人看得出釵頭中還藏著那一雙露一般的珍珠,月一般的珥弓。她想起沈鳳鳴臨去時說,“到現在才給你,是晚了點。”他說的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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