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九 一劍之決(二)(1 / 2)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衛楓拿捏好語氣,也笑著道:“這……不值錢的小玩意罷了,又不是什麼好貨,沒幾個錢。交個朋友,以後君黎公子若是要些什麼奇兵利器,或是,你們黑竹會,哪天若需造上一大撥兵刃鐵器,都來找我,我才有真賺頭,是不是?”

“劍已不算‘小玩意’了,一向並不便宜。”夏君黎還是將手中包裹放下來解開,“往後生意我不敢說,一事一清為好。”

衛楓心中微餒。他一向擅喜交遊,逢著誰都敢搭話攀結,只有這個夏君黎,畢竟是吃過苦頭的,讓他有那麼點怵——他也果然似乎對交自己這個朋友沒什麼興趣。即便如此,為面子計,他還是掙扎了句:“真的不必。算我送君黎公子的。那天……那天莽撞冒犯,實在……也丟臉得很。你再要與我什麼銀兩,我卻也都是不收的。”

若單憑夏君黎心意,他並不想在這當兒同應屬東水盟的衛家人交什麼朋友,可——從沈鳳鳴之講述裡,他覺這衛楓似乎尚算仗義,夏錚更託自己幫忙維護君同衛家那件姻緣,與衛家人之相處自然也成了件微妙之事。當然,沒人告訴他衛楓還曾多看過刺刺幾眼。他當下想了一想:“既然你這麼說了……那這樣吧。”

他接過兩劍放在一旁,從包裹裡卻另取出一柄劍來:“我用這個與你換,如何?”

衛楓下意識便接過來,只見這劍從外鞘看來窄窄長長,很有些特別。他拔之出鞘,不免驚歎一聲:“啊喲,這麼好的劍,怎麼斷了?”

“確是斷劍,而且一向不祥。”夏君黎道,“我身上別物不大好與你交換,只有這劍——我是有許久不知如何處置,既然你手上正好有此項營生,或許交與你倒可熔之重生,毀銷掉過往兇性。你若願意便拿去,否則,我總是得付清你這兩件劍資。”

衛楓還在看那柄斷劍:“這劍用料上乘,要是熔了重鑄,實在可惜瞭如此錘鍊打磨……咦,這卻原來還有機簧。”一抬頭,見夏君黎看著自己,忙回神道,“我意思是,這劍很好,就斷了這一截也比我那兩把值錢——君黎公子真不要了?”

“我說了,這劍不祥。”夏君黎道,“不管怎樣,你但是要用它,或是想賣它,總是給它先進一遭爐子,多少改去它的勢向,免得反害了你。”

“我雖然沒什麼見識,不過君黎公子你都鎮不住的兇劍,我還是曉得厲害的。”衛楓道,“既然如此,那就交給我了。”

其實細細想來,這“伶仃”要說不祥,除了最早曾因看守不當,誤傷了宋家兩歲孩童性命,倒也未必真的戕害過誰。宋客用它刺過朱雀,單疾泉用它刺過夏君黎,夏君黎用它刺過許山——可劍本不就是為人所用,至於刺向誰,如何刺,箇中究竟是背叛還是痛苦,它又豈能分辨?種種巧合,它偏就這樣被冠上不祥之名——倘若衛楓真的將它熔去,或也有幾分可惜,只是夏君黎不想再以之冒什麼險——不想任何人再因之遇到不幸。那些它見證過的過去,就永遠留在過去,不也很好嗎?

衛楓將“伶仃”收起的當兒,他也將包裹重新紮緊,新劍卻沒有放入其中,另取了一塊備好的長布包起,也一併縛在背後。衛楓已瞥見他先前那個包裹的形狀——“斷劍”連鞘取走之後,包裹之中似乎仍然留有另一柄差不多長的兵刃——想來不是凡兵,以至於夏君黎竟不肯將之與兩柄普通長劍裝在一處,以示有別。

他沒有想太多。此時於他更緊要的是——夏君黎最終沒有付他銀兩而是以一柄奇怪的劍將貨交換了去,他視之為某種意義上的“交情”,比“交易”好那麼一點,比“朋友”不夠那麼一點,心中還是足堪鼓舞。他一向並不貪心冒進,便沒再多說什麼,此時便只像尋常買賣一般,將他客客氣氣送走了。

夏君黎很快已將衛楓拋諸腦後。他負了三劍行走,並不在意路人側目。時辰已不算很早,他沿街繞到運河邊,又往北行,往武林坊的方向走去。這沿河所見盡是熟悉光景——他曾受業於凌厲,於夜深人靜之際獨自潛河泅水以習“氣”之執行;也曾不止一次踏著河上拱橋,凝神在心中細思劍法諸般變化。不過——到了地方一看,院子裡今日安靜得很,凌厲一家都沒在武林坊的住處。他只好退出來,想起——已經立夏了。若無特別要事,這一家人還是喜歡住在竹林小屋,武林坊該只是天冷林中不便才過來住上一季罷了。

已經中午了。如若是為久別重回之後拜訪看望凌厲之故,他應該另尋一日,一早去往竹林登門。可他今天不是為了“看望”誰。他是為了——了卻一個心願。

一個若不了卻,就什麼都無法繼續的心願。

官道在他腳下漸漸轉為泥徑,而後轉為茵柔碧草,而後是漸高野蒿,而後是越冬春都不曾腐銷的厚厚落葉,即使連日不雨也永遠泥濘。再然後,便到了竹林了。與別處密林相較,竹林的地面沒有那麼鬆軟,落枝或碎葉尚算稀疏,間還能看得見泥土,看得見每每從春日就拔地而出的新竹,若即若離地倚在它們高大而粗獷的老前輩身邊。

那間熟悉的小屋靜謐地立在夏君黎熟悉的這片林間。他站住了。正屋外頭的院裡,凌厲陪五五坐著,好像是在指教他寫字。初夏的醺風與光日被萬千盎翠茂密割碎後才打在院中,變成一點錯落的影和蝕,似真似假,似實似幻,與往日不同的最多隻是光和風的方向而已。

他的到來令兩個人都抬起了頭。“君黎?”凌厲顯然沒掩住驚訝——或多少,總也能稱是一點驚喜。五五已經彈起身——倒也並不盡數是為他來高興,還有一半是為有個藉口今日不必再苦練握筆聚神。似乎是怕這救星轉身跑掉,他大聲招呼:“你怎麼來了!方才我爹還在說,你這趟回來臨安,不曉得記不記得起來我們這坐一坐!”

可夏君黎沒有動。他站在院門口,稍許變形的影子擋住了五五的面龐。

凌厲笑容微斂,站起身來:“有事找我?”

夏君黎點了點頭。

屋中的蘇扶風和韓姑娘都聞聲出了來,原都是笑臉相迎,卻見此間氣氛似乎竟有點肅殺,不覺都收斂了容色。夏君黎還是向幾人都行了禮,道了許久未見之語。蘇扶風於此不免笑道:“也沒有許久。那晚沈鳳鳴同秋姑娘大婚,還有前幾日送夏莊主出城,我可都見到你了,只是你恐怕沒顧得上朝我們看上一眼。”

如此寒暄幾句,她還是很快意識到什麼。“五五,我們先進去吧。”她向韓姑娘也使了個眼色。

五五還待不願,韓姑娘亦道:“先進去吧,我們先燒水沏茶去,等你爹同君黎公子說完要緊事,自然便進來喝茶了。”

五五隻好跟著進屋去了。蘇扶風在臨進門之前回望了兩人一眼,原期與夏君黎再稍作對視,能看出他今日究竟所來為何,可夏君黎一雙眼此時已只落在凌厲身上,她沒覓著機會。

她有點忐忑。雖說她一直覺得凌厲從未對不起夏君黎,即使還有當日青龍谷相助過拓跋孤的隔閡,對君黎卻當然是恩大於仇——雖說夏君黎也確實對他們如舊溫和有禮,她想象不出他這樣的人能懷著什麼惡意——她還是壓不住忐忑。忽閃未明的日光在他身後,好似他回京那夜的半掛上弦也曾從他身後出冷光,襯得他的表情同那晚一般無二地晦暗不清。她沒有多說,轉身回屋去了。也許是錯覺。她心裡想著。他或許只是想多知道一些朱雀同青龍教的宿怨舊事,而凌厲是他唯一可以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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