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兄為父(1 / 2)

就這麼一大清早兒的,馬海洋已經騎車一小時了從鎮上過來了,熠熠從地上爬起來,又扭身把二姐拉起來,一把劃拉起來地上的雞零狗碎,這都是錢買的。

熠月彎腰,先給熠熠身上的灰掃地機一樣地撲打著,昂首挺胸地看著眼前這個死男人,說一句死男人不為過,“你來幹什麼?”

語氣是極其不耐煩,馬海洋笑笑沒說話,外面沒法說。

剛才的內訌四人組,路上沉默的跟鵪鶉一樣的,熠明拉著兩個妹妹的手,兩個妹妹不牽手,一左一右抱著哥哥的胳膊肘兒,錢都是浮雲,人才是親的。

熠熠這一瞬間,看著三個人在日出下的影子,想起來老師教的朝花夕拾,早上的花兒晚上才撿起來,繞來繞去從有到無,人生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出生就有的,晚年一無所有,只能想想了。

她搞不懂文學,也搞不懂魯迅,但是她搞得懂老師講這個的時候,遺憾的樣子大概是人生無望的谷底,同學們都說老師是愛而不得。

朝花夕拾三兄妹到家,靠著王守香坐著,熠月就格外地機靈了,在馬海洋剛打算把兩兜子點心水果放在八仙桌上的時候,斬釘截鐵開口,“拿走,我們家不缺,我們也不喜歡這個。”

語氣態度不影響她盤點清楚那是一兜子紅富士蘋果跟幾包老三樣,三刀酥,蜜棍兒,羊角蜜。

八仙桌配兩把官帽兒椅,這個椅子以前她爹坐的多,現如今人不在了,王守香就坐之前丈夫的位置,有時候不如馬紮兒舒服,也沒空坐那麼高高在上的。

她今天高座兒了,另外一個熠明坐上去,倆人腳邊就是小馬紮上倆姐妹,跟觀音下面的小女神仙一樣的。

馬海洋知道棘手的很,看一眼熠明,多好的孩子啊,有他年輕時候的樣子,他個子不是很高,南方人往北走一點兒,個子就比不過人家了,但是秀氣又文質彬彬的樣子,面板又細膩,口音還帶著家鄉音呢。

一個看起來文弱又無害的三十來歲正當壯年的男人!

馬海洋還是笑著把東西放下,自己坐在四人對面的馬紮上,背對著門,斜面北牆八仙桌,“留著吃,留著吃吧。”

“嫂子——您看,今天我來”,他本來打了一晚上的腹稿,又跟家裡老婆商量了一個星期,但是今天這個架勢一擺出來,就沒法說了,他那些感受沒人在乎,“我來了就跟您開啟天窗說亮話了,您跟大哥是好人,我尊重你們,也敬佩你們。”

他看了眼兒子,心裡就跟煮了一鍋紅豆粥一樣嗎?小火咕嘟著,越來越粘稠,火候眼看著到了啊。

茶不思飯不想的,這樣好的一個兒子,多麼招人喜歡啊。

他是拿出來全部的誠意,來接孩子回家的啊,以至於一身筆挺嶄新的中山裝的口袋裡面塞了滿滿的錢。

他為了孩子考慮到很多,而且他還為王守香這個失去兒子的家庭考慮很多。

但是人人垮著臉,恨不得當他是空氣,所以他那些話就索性平鋪直敘的說了,“我身體也不太好,熠明家裡去了以後,我供著他上幾年學,然後就接我的班兒上,他就是城鎮戶口了。”

他是鎮江人,當年報名,自願援助北邊的,在縣城傢俱廠指導木工,屬於高階工,技術人員的。

只不過傢俱廠的辦公地點在鎮上而已,沒辦法,這地方離著山裡近啊,山裡的木頭下山就運過來,兩方便利。

城鎮戶口,就是從種地的成了工人,從交公糧的變成了吃國家糧的人。

多好的事兒啊。

比外面打工要好得多,打工的又不是廠子裡面正式工,正式工不幹的碎活兒才找個臨時工,找個打工的來弄點邊角料,給個塊兒八毛的工錢。

這是個改換人生活著方式的事情。

熠明是不聽的,你說出個花兒來,你家裡有皇位繼承,你富可敵國也買不到我的心,他硬氣裡面帶著囂張,“我就願意種地。”

“但是你得上學。”馬海洋打聽了,他能找上來,村裡有認識的,說了說情況,他不好說他輟學,傷孩子自尊。

熠明就不高興,“你管不著!”

熠月同仇敵愾,覺得多簡單的事兒啊,“對,你管不著。”

什麼你都管不著,天天欺負我們爹沒了是不是?

來這裡充什麼親爸爸?

然後三個人就看著這個人往外掏錢,一沓子一沓子的,十元大團結,都是十元大團結。

六十張,六百塊錢。

鉅款,金山銀山一樣的,換算成七十斤地瓜幹,熠熠能在學校待一輩子了。

王守香也沒想到這麼多的錢,那會兒人就是沒錢,沒有任何來錢的路子,種地秋收,然後交公糧,交了公糧剩下的自己吃,算計著多出來的就賣糧食。

糧種的辛苦,賣的可不貴,賣個百把塊錢,這錢可不能花啊,你得買鹽吧,孩子交學費吧,平時買個針頭線腦吧,因此還是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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