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蹺

熠月急匆匆吃完飯,擦擦嘴就要出門,“媽,我走了,晚上等著我回來煎藥。”

熠熠豎著耳朵在廚房,從窗戶裡面看見她急匆匆身影,追出去的時候都走出十來米了,“二姐兒——”

她喊住她,“你手怎麼了?”

泡的囊囊腫腫的,虎口上面還起口子了,白色的皮屑在上面,跟自己手一樣了,“你手不是這樣兒的,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二姐面板好,每日早晚還會塗上一點雪花膏,愛美還要漂亮,怎麼會這樣呢,二姐手縮回來,已經是大姑娘的樣子了,亭亭玉立的,大概她也是南方人吧,白白細高挑的,一雙眼睛水靈靈的。

一個床上睡得姊妹,看她這樣熠熠就覺得有事兒瞞著,而且多半不是好事兒,怕她這麼大年紀胡鬧,又管不了她,扯著她胳膊往家裡走,“找媽去,你自己去跟媽說,是挨欺負了還是別人使絆子了。”

二姐兒生怕給人家知道了,才拉著熠熠一五一十全說了,這些日子她什麼區同學家寫作業,都是騙人的。

她給能的,給人家老師家裡帶孩子去了,不僅僅帶孩子,還給人家做飯洗尿片兒了,任勞任怨還心滿意足。

熠熠聽了,整個人天靈蓋,一下就麻了,“你說什麼?”

你再說一遍?

還給人家洗尿片兒,她脾氣大的很,臉一下掉下來,胖嘟嘟的小腮幫子上面掉牆皮一樣的,嗓子眼裡面塞著秸稈一樣,“他家沒人嗎?孩子沒爹媽嗎?離開了你活不了嗎?要你去帶孩子,你怎麼想的?”

熠熠覺得,人最起碼有個自尊在這邊吧,說出來真讓人難堪的,她不好說這個事情做的很沒有自尊。

你是一個學生,如果老弱病殘,你可以去幫你的老師,但是人家谷老師楊老師兩個人年輕力壯的,星期天這樣休息的日子,你是上趕著去當丫頭嗎?

她怕熠月一下就惱了,又怕給家裡人知道了,這個事情她勢必要問清楚不行,“你拿著錢,先去磨盤口那裡買糖葫蘆吃,等我洗完碗了再去找你。”

不放心又囑咐一遍,“你哪裡也別去,要是去了我就去告狀。”

自己刷刷地上廚房裡面去洗碗,顧不上熱水冷水,激的手通紅的,心疼自己姐姐啊,從小好吃懶做的,結果現在去給人家洗尿片兒,大冷天的多難受,她自己揣摩著,覺得最大可能是老師脅迫。

看她二姐兒單純,忽悠她家裡去幹活兒的,一時之間又氣熠月,只知道窩裡橫,在家裡跟她掐尖好強,還喜歡偷她的錢,到了外面就是個慫包,一點主意也沒有,只知道是個傻大姐一樣的。

傻樂呵,光知道看熱鬧,腦子都算計不過人的。

要真是這樣,她不用別人,自己就要去跟學校教導處主任說理去,好學生的氣質在這個女孩身上,從小就是有展現出來的。

比如現在,在一個好學生的框架之內,她考慮的第一個事情就是說理兒,似乎這個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是有個理兒,所有人在辦所有事情的時候,都得依著這個理兒來,不然就是錯的,不對的,那這樣的人,這樣的事情,就得去糾正。

好學生框架下養成的一種性格,讓熠熠在很多年之後才真正地摸透自己,瞭解自己,她也才知道,世界不是按照一個道理走的,不是人人都講道理,認可這個道理的。

千奇百怪的人,離大譜的事兒,她時常因為過於認理兒,跟這個世界顯得不夠合群。

她的行蹤三女是不管的,不見人了只當時出去散步去,她散步也走不遠,巷子裡面走幾趟,從來不遠裡去。

熠月雖然忐忑,但是等吃上香甜的糖葫蘆的時候,內心已經開始安穩下來了,看見熠熠來了,還主動把手裡留著的一支遞給熠熠,“你的。”

她沒忍住就吃了一個,剩下的等熠熠來了才歡天喜地地吃,等熠熠義憤填膺地把老師批判了一頓之後,並且慷慨陳詞地表示要去跟老師談談的時候,熠月才睜著那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

鼓著腮幫子,嘴巴里面吐出來棕色的山楂核兒,糾正熠熠別壞事兒了,“是我自願的,我聽說他們孩子沒人看,老吵架,這不就是我的機會嗎?”

她微笑著,覺得真是個好主意,“我去幫忙帶小孩兒,然後我的課業成績上,老師可以幫我改分數,等我畢業的時候,成績單就非常的漂亮,還會舉薦我去上中專。”

上了中專,畢業就能分配工作,然後她戶口就跟著一起遷過去了,她就是城鎮戶口了,“家裡面你看,爸爸病了,他一個人養我們,實在是難得很,要說解決城鎮戶口,就連大哥的也要等兩年才能上廠子裡面去接班兒才行,更不用說我們了。”

那樣一雙漂亮的眼睛,熠熠能看清她婉約的眉毛,講這些話的時候,淺淡的眉毛簇簇地,微微起皺,在這樣一個溫暖的冬日午後,說出來的話讓熠熠沉默。

陽光曬在她身上,買糖葫蘆的阿婆在石頭上坐著打瞌睡,黑灰色的棉衣上面覆蓋陽光裡面的塵土,顯舊而遙遠。

她不知道自己是冷還是熱,只聽見自己的聲音,“可是,你得上學啊?”

“你得上學,”她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勸,從哪裡開始說起這些不對的地方,“你是個學生,你要自己考試,自己學習,你作假是行不通的。”

這不是個正路子,“二姐,別去了,人只能靠自己的。”

她拙劣的語言,遠遠沒有熠月腦海裡面構思的花團錦簇,因此顯得乾巴而沒有養分,滋潤不到人的心裡面去。

孩子們一起教養長大的,理念卻會截然不同,各有各的路子。

她覺得這個事情自己解決不了,掐著點兒等熠明回來,要跟哥哥說。

熠明這會兒看天色,腳踩的跟風火輪一樣的,他出來收白菜的,收著收著,在路上的時候,路過去淌水崖的那個分叉口的時候,哪怕要穿過十八個村子,他想著,還是想回去看一眼,看看他媽。

於是在一個午後,他騎的肚子裡面的煎餅都成了酸水的時候,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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