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 地裡化凍了,閒了一冬的鄉親們又開始了一年的勞作。下地的日子是苦的,劉雨才跟著下了兩次地便受不了了, 劉雨她媽媽早些年也是從窮苦日子裡過來的,可隨著丈夫的發達, 她經很多年沒有做過農活了。

往年春天,她也會在自家菜園子裡種上點菜, 種上點花, 但就那點勞動量跟現在比起來才哪兒到哪兒?但再苦再累她也得受著。畢竟除了女婿家, 她沒地方去了。她孃家沒了親戚, 婆家那就是一群吸人血汗的螞蟥, 她若是回去只有被吸乾的份, 恐怕連活下去都不能。而她的兒子兒媳呢?

她跟她兒媳處得不好, 每次兒媳婦跟她女兒吵架,她都要拉偏架, 哪怕家裡不窮了, 她也總是會把好的東西都留給女兒兒子吃, 至於兒媳婦,能吃點邊角料就經很不錯了。那時候老劉還在,兒媳婦還要仰仗著丈夫, 心裡有再多的不滿也忍著不敢表現出來。他兒子心疼媳婦也只敢在私底下偷偷摸摸地勸。

老劉一出事, 她兒媳婦立馬就拉著兒子跟孫子回了家,走之前還特地登報跟她們一家都斷絕了關係, 也真真是狠心。

她越來越沉默寡言。當年香蕉皮事件導致劉雨一點也不信任林大狗三兄弟,於是劉母在上工的同時還不得不把林小四也帶著去。

短短兩個月的功夫,原本又白又胖的林小四換了個模樣,他黑了, 也瘦了。都說兒子肖母,他跟劉雨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長得平平無奇,跟林大狗三兄弟絲毫不像。

又是一天勞作結束,劉雨身心疲憊地回來,廚房裡冷鍋冷灶,三個小崽子在自己的房間打打鬧鬧,壓根沒有要做飯等大人回來的心思,她媽領著小四去了遠一點的地,到現在也還沒有回來。而林德義遠在縣城上班,回來的時間更要晚一些。

劉雨壓著火氣:“老大老二,你們都在家裡怎麼不知道做飯等人回來?”跟三個小崽子相處得越久,劉雨就越來越不喜歡他們,特別是三兄弟裡的老三,她總覺得他看她的眼神不對,陰惻惻地,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欠了她呢。

林大狗拉開窗戶:“誰家不是當媽的做飯,你見過誰家男孩子進廚房的?”林大狗這話確實沒說錯,確實沒有男孩子進廚房的,畢竟家家戶戶都糧食緊張,要是讓男孩子進了廚房,以他們德義大手大腳,家裡的糧食估計都吃不到年底。

劉雨氣結:“那我沒回來之前不是你們自己做的飯嗎?怎麼沒餓死你?”

林二狗也湊了過來:“你倒是想餓死我們,不過我們福大命大,沒死成。氣不氣,唉你氣不氣?”

劉雨氣壞了,隨手抓了一根棍子便進了房間,林大狗林二狗是能讓她打到的人?林二狗往炕裡躲,林大狗跳下炕往外頭跑,一邊跑一邊還大聲呼喊後孃打死人了的話。正是下工的時候,大家都累得很,但再累也不耽誤他們看熱鬧,大家一窩蜂地往林家走,正好看到林二狗摟著林三狗躲在炕裡瑟瑟發抖,而劉雨手裡還捏著一根棍子。

劉雨看到忽然衝進家裡的人,腦袋嗡嗡地疼。

她才剛來村子,村裡的人都還沒認全,她家逢突變,性格里的孤高根本沒來得及放下,到了村子也不耐煩跟這些村婦相處,現在出了這種事情,她百口莫辯,連幫她說話的人都沒有。

林老太太來了,對劉雨這個孫媳婦,她急赤白臉地教訓了劉雨一通為人父母之道後便走了,家裡灶上還煮著飯呢。她一走,看熱鬧的人呼啦啦地又都走了,劉母帶著林小司走得慢,還沒進村就聽到她女兒虐待繼子的話,她心裡一咯噔,來不及細問便飛快地跑回家。

劉雨在廚房裡一邊做飯一邊抹眼淚,劉母見她這樣,心一下子就軟了,放下林小四她接手了做飯的活兒。做飯期間,她跟劉雨說了許多的大道理,劉雨看著短短兩個月便白了頭髮的母親,眼淚流得更兇。她後悔了,她不應該不聽父母的勸阻死活要嫁給林德義的。如果她不嫁給林德義,哪怕她爸爸出了事,她的日子依舊會難過,但至少不用受這份委屈。

“媽,對不起。”面對劉雨的道歉,劉母沒什麼反應。

晚上林德義回來,一進村就知道了劉雨毆打自己兒子的事情,林德義黑著臉回到家,不顧劉母跟孩子在場便訓斥起劉雨來,他的話又毒又狠,讓劉雨本就委屈的情緒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她不是上一世的溫馨那種軟弱的性格,她跟林德義吵了起來。

林德義說她蛇蠍心腸,她說林德義涼薄自私,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劉母不敢勸,抱著嚇哭了的林小四回房間,伸手捂住他的耳朵。林大狗三兄弟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幕,覺得荒唐極了。

第二天,劉雨去上工,聽說縣城‘女人花’日化廠在招女工,只要識字的都可以去報名,不在乎戶口,劉雨聽著,心裡一動。

跟劉雨說這個訊息的小媳婦見了劉雨,眼睛一轉,轉身對身邊的人道,說起了溫馨差點跟林德義結婚的事兒。劉雨聽了,不自覺地捏緊了手裡的鋤頭。

雖然內心介意這件事,但劉雨還是去了縣城工廠。以前林德義的工資會交給她,但現在她是一毛錢也收不到了。

劉雨來應聘的時候溫馨也在,看到她,溫馨還愣了一下,接著從劉雨的身邊走過。她還沒走遠,其餘來應聘的人便開始談論起了她的身份。

劉雨看著她的背影,想到剛剛看到的那個嬌豔欲滴的臉,耳邊是她的發家事蹟,忽然有些自卑。

廠裡最終也沒錄取劉雨,她的個人背景註定了她得不到廠裡的工作。劉雨雖然知道希望不大,但沒被招中她依舊難過。

林德義知道她去縣城面試了,十分生氣,在他看來,女人只要照顧好家庭照顧好孩子就行了,掙錢養家的事情自然有男人操持,劉雨想出去上班這簡直就是在丟他的臉!

兩人毫無意外地發生了爭吵,這經是他們兩相處的常態了。

林大狗林二狗讀了初中,林二狗因為腿的原因只能回家種田,而林大狗則卡在了政審這一關過不去,也回家當了他那兩輩子都看不上的農名。

林三狗能說會道嘴巴甜,哄得林德義把他供上了高中,他想複製他上一世的老路,讀大學當老師。可他這一輩子不知道怎麼了,讀書成績跟上輩子根本不能比,明明他很努力了,可他就是學不進去。坐進高考考場,看著眼前的試卷,那些題目他看著都熟,可拿起筆,他就忘了應該怎麼去答。

從考場出來,林大狗林二狗看他的樣子就知道高考無望了。此時的林大狗經24歲了,他到現在還沒有娶媳婦,林二狗也二十三了,他瘸了一條腿。媳婦更是難找。林德義在縣公安局幹了那麼多年依舊毫無長進,工資根本就不夠養一大家子的。

林家越發窮困,做什麼都不順利。林德義將這一切都歸功於劉雨身上,他認為他過成今天這樣,都是因為娶了劉雨這個掃把星,兩個從吵架升級成打架。

改革開放的春風一吹來,劉雨就迫不及待地跟林德義離了婚,她賣了劉母藏起來的首飾領著兒子老孃去了南方,在那邊依靠打工度日,劉雨工作很努力,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那麼倒黴,就是存不下錢。

她兒子林小四小小年紀就不讀書了,到粵省後被花花世界眯了眼睛,那時候又是香江古惑仔盛行的時候,一群不大不小的少年也開始學起了那些人,林小四也在其中,在一次跟人搶地盤鬥毆中斷了一隻手。劉雨的日子更加艱難了。

改革開放後,林家三兄弟靠著先知做起了生意,他們的啟動資金都是這些年存下來的,起初做生意三兄弟很齊心,後來生意做得大了些,三兄弟便開始起了內訌,他們做什麼都要比較,做什麼都怕自己吃虧,最後只能拆夥單幹。

然而拆了夥,誰的生意也做不好,明明都是頂頂掙錢的活兒,可他們仨就是掙不下來錢,娶了媳婦也是一地雞毛。這一輩子,他們別說飛黃騰達了,那日子過得連上輩子都比不上。

至於林德義,他們仨兄弟誰也沒養,就像是沒有這個人一樣,林德義老了找上門也總被他們打了出去。林德義年輕的時候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啊,老了卻凍死在了冬夜裡,死後半個月了才被南嶺村的人發現,他們找來林家三兄弟,林家三兄弟給他草草下了葬,之後再也沒來祭拜過。

與林家相反,溫馨這一世依舊過得很幸福。改革開放後,很多廠子由國營轉為私營,她的日化廠也在這其中。轉為私營後她拿出渾身解數來經營這個廠子,她將每年的百分之二十的收益投入到反家暴的慈善當中。她這一世跟蘇修持就一個兒子,蘇修持把他教導得很優秀,他大學畢業後回到了家中,接過了母親手裡的重擔,他將女人花這個牌子做得更加大。在母親的影響下,他做了一輩子的慈善。

而吳和平在上大學時投身軍營,繼承了他父親的衣缽。對於把他養大的蘇家,他是感激的,於是在往後的數十年中,只要他有假期便一定會回蘇家來跟叔叔嬸子團聚,溫馨跟蘇修持走了,他也沒跟蘇家斷了聯絡,兩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互相扶持了一輩子。

溫馨死後,意識從小世界中抽離,回到了水底,原主還沒走,她面前有一塊水鏡,這是上一世溫馨煉化功德後凝結出來的東西,有這面水鏡在,還沒去投胎的原主可以看到她在人間的所作所為。

溫馨來時,原主正在看林家三兄弟的上一世。上一世林三狗為了劉雨的房子把原主趕了出去把劉雨接了回家像親媽一樣的孝敬著,可到最後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劉雨的房子早就過戶給了她的兒子,她贍養了劉雨那麼多年,錢花出去了不少,屁都沒有得到一個。

惱羞成怒的林三狗在知道劉雨的房子到不了他的手以後就遷怒到了林德義的身上,林德義的老年是在老家破舊的房屋裡度過的,那年冬天特別冷,夜裡被生生凍死了過去。

一轉眼間,林家三兄弟都老了,喪失了勞動能力,而他們的子女甭管之前表現得多麼孝順他們,在不能幫他們創收後就把他們送到了養老院,他們怒斥子女們不孝,卻只得到了一句都是跟他們學的的回覆。

三兄弟的老年過得並不好。

原主看著,笑出了聲。她真誠地朝溫馨說了句謝謝,本來就不凝實的身體漸漸消失不見。

溫馨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來,她是在一輛綠皮火車上,周圍是十幾歲的少年少女,他們在慷慨激昂地念著主席的詩詞,他們發誓要紮根農村,為國家的崛起做奉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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