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茫茫,打著頭的官兵吊兒郎當地在馬背上打著盹,三兩之間閒來無話,偶爾四處望望路邊荒草,埋伏在暗處的土匪們摩拳擦掌,心下鄙夷著這群所謂的正規軍。
從前的官銀他們也劫過,有各路官員庇護從未有差錯,便越發猖狂,不論銀財還是補給全都不放過,養活自己時少不了養肥上頭各位神仙。
一聲似鴞的暗令揚長於空,激起匪眾心下一陣陣狂喜的戰慄,他們拿出長刀和匕首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過來。
僅有的幾十個士兵登時反應過來護在官銀前,常鴻遠握緊手裡的刀,他冷汗掛在額角,不知自己有沒有被土匪看出破綻。
從人群裡衝進一個眼部有一條貫穿傷痕的男子,他胯下的馬膘肥體壯,用力撞開前面幾排士兵的防線,迅疾向常鴻遠奔來。
越南山長刀掀起一陣凌厲的風,多年戰鬥經驗的常鴻遠反應極快,立刻抽出刀與之抵抗。
那匹從西部搶來的馬是匈奴窩裡的良種,常鴻遠如今胯下的馬兒是為示弱特意牽來的瘦馬,衝勁扛不住能闊海平潮的大刀,他節節敗退,心下暗驚這土匪刀法不凡。
不過現實不給他多思考的想法,一支冷箭破空擦過他的耳朵,辰厭及時從後一鞭子打到馬臀上,馬兒吃疼揚起前蹄帶著常鴻遠後仰,這才堪堪躲過這一箭。
一箭不中再來一箭,辰厭暗下眼,若非要作廢柴模樣,他早就一把鹿角刀割斷那放冷箭的畜生的喉嚨。
將常鴻遠的馬一鞭子趕開,辰厭抽出長刀直指越南山怒道:“爾等土匪枉顧仁義,如此賑災糧款也狠心動手,可知數以萬計的百姓等著這救命錢,與殺人無數如何,與畜生如何!”
“既是土匪官爺還講什麼仁義道德,莫不是自找笑話,”越南山嗤笑一聲,刀刃幾次與辰厭交鋒都被精準地抵住,他微驚皺眉,又哼笑道,“這官銀下來層層剝皮,怕是諸位兄弟也吞了不少,各路有份,緣何這西山的就不許分一羹?”
“是想護著這銀財,還是想護著自己的金庫?”
凌厲的刀刃不分伯仲,越南山自知與辰厭難分高下便不再糾纏,反而近身從袖中彈出兩顆鋼珠。
鋼珠射入馬目中,瞬間只剩下兩個血淋淋的黑洞,馬兒發瘋般嘶吼著往前狂奔,辰厭拉不住胯下的馬只得棄馬而下,越南山趁這空檔闖入押運著銀錢的那輛馬車。
四周的將士被匪眾纏著,越南山揮起馬鞭打在馬臀上,口中吹出一聲收官的號子,匪眾便越加糾纏著士兵不讓他們脫身,直到越南山駕著那馬車往山上奔去才默契地飛速撤離。
垂頭喪氣的官兵聚在一起,看著將領漆黑的神色瑟瑟發抖,他們簡單休整過後急急往南陽郡方向趕去,恐怕還想著和南陽郡太守聯手剿滅西山寨,越南山收回視線,頭也不回駕車往寨子去。
南陽郡太守府上,阿蘭躲在此處已然有月餘,她呆坐在鏡前撫摸過自己的臉。
這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與自己本來面目毫不相干,除了那雙空洞無神的大眼睛再看不出半點自己的痕跡,如此才能安心下來度日。
跑了一個人的事程安和並不知曉,普寧寺住持想大事化小,只想著儘快抓住她,並沒有將此事報給程安和。
這幾日到處可見佈施的僧人,暗地裡就是在查詢阿蘭的蹤跡,這出城進城需要檢視令牌,不敢對莫瑀楚瑾等多看,尋常百姓可拿得嚴實,更何況阿蘭身無長物,更加不可能出城,只可能躲在了何處。
萬萬沒想到要抓的人正在太守府上。
楚晟不知張清英還會易容,看他給阿蘭作妝時神情專注,點唇描眉,忽的好像已看到未來他身邊的女子何等幸運。
楚晟收回眼,只默默看著手裡的狀紙,一條一條細數了程安和的罪證。
屆時一張狀紙見光之時,就是程安和人頭落地之日。
“先生,近日可忙?”一處拿墨時楚瑾又碰著了趙琦,他問候的聲音比對匪寨裡任何一個人都輕柔。
暗處替越南山監視的探子心頭一跳,但見二人只聊些詩詞話題並無其他逾矩舉動才壓下心頭疑惑。
系統播報探子正注視這邊,楚瑾把話頭說到最興處便打斷,匆忙就要離開,趙琦不知暗處有人,只當當下唯有他二人,動作便放肆些。
他拉住楚瑾的衣袖急切道:“蘭珠姑娘,何日有空再說些辭賦,小生從未聽過這般妙解,還盼著姑娘多指點。”
“先生何日有空?”楚瑾抬眸一笑,他生得清冷,平日更是憂愁蹙眉模樣居多,這一笑似春風拂面,像樹梢上淨白的梨花,純澈靈動。
趙琦看得一呆,回神後吶吶道:“幾日之後……許是有空的。”他還未處理完這批官銀,待擬好名單分送後再與蘭珠會面的好。
楚瑾自然聽出他的意思,拂了一禮便告退了。
看來擬名單之事就在近日,他心裡盤算著,夜裡就告知莫瑀將趙琦盯緊。
夜色裡趙琦的書房還掌著燈,莫瑀在楚瑾房中做了多天樑上君子,如今隱匿得功夫更如火純青,只是盯著自己愛人是享受,輪著這五大三粗的趙琦,莫瑀面無表情,心裡還念著這人白日拉扯楚瑾衣袖的是右手。
將往來名單細細排列好,趙琦仔細想著近年來的上供,按照往日的份例給各位大人分配。
只是此事南陽郡太守提供助力最多,趙琦便在原本的分成中給程安和多加了四成,莫瑀眼神極好,將名單裡各個名字記下。
他見趙琦寫完後將紙張蓋上一道紅印就壓在一旁,莫瑀準備離開,誰知趙琦又拿起一張紙重新謄抄了一份名單。
只不過,這一次西山匪寨裡得利大頭者從三人變成越南山和齊悅。
莫瑀悄無聲息輕蔑一笑,果真利字當頭當如是,這趙琦只怕是準備交兩份帳,一份遞給越南山過目分配,一份留存於庫等著來日官府來查。
可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只說自己被逼迫於此,半分黃白之物都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