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小說:一度君華 作者:一度君華

唐黛抬頭看吳公公,吳公公何等會看人眼色,他忙笑道:“咱家這就不擾你們母子相聚了,咱家去外間候著。”

他出去了,卻並沒有把那個小太監帶走,他依然垂首站在那裡。

唐黛邊與唐果兒交談,一邊倒是以餘光打量了他一番,那眉目之間隱有一股英氣,高鼻薄唇,竟然隱有幾分像壽王。唐黛對此人身份大抵便有些瞭然,卻仍是驚詫,按歲數,沈曦今年當是十二三歲,雖說古人大都早熟,但是這個年紀已經懂得隱瞞身份來探聽訊息了麼?

或許他也知道唐黛與壽王的關係,藉此機會,他想知道沈裕如何,現身在何處,又將如何應對吧。

而唐果兒便直接將他拉了過來:“孃親,這是孩兒……孩兒在宮裡面的好朋友,他一直很照顧孩兒。”

唐黛沒有去戳破他的話,他還只是一個孩子,只是覺得好玩,並不知道其他人在幹什麼。

唐黛讓自己笑得親和些,她伸手拉了凳子,對那扮作小太監的沈曦道:“既然是你的好朋友,就過來一起坐吧。”

沈曦脆聲道了謝,真的便在唐果兒身邊坐下來,唐果兒半個身子都趴在唐黛身上,言語間極是親暱:“孃親,義父去哪裡了?”

唐黛心思幾轉,叛黨能夠釋出通輯令,說明沈曦要麼是被迫、要麼是自願已經歸到他們那一邊了。而如今他已經知道自己在這裡會唐果兒,難保其他人不知道。

是以當務之急,還是穩住他最重要。

也許因為對手是個孩子,她一直很鎮定:“義父自然是去剿滅叛黨了。”她撫著幾乎已經偎進她懷裡的唐果兒。沈曦依然規規矩矩地坐著,唐黛知道他肯定在認真地聽:“果兒,你回到宮裡務必告訴王上,不用驚慌,王爺很快便會引兵來救。”

唐果兒的說辭明顯有人教過,是以他問得就跟背課文差不多:“那要是叛黨勝了呢孃親?”

唐黛答得肯定:“他們勝不了。”

旁邊的沈曦終於忍不住:“萬一呢?”

唐黛抬眼看他,依然微笑著答:“沒有萬一,這是一次可笑的政變。”吳公公領著小二進來上了果點、茶水,待人都出去了,唐黛替唐果兒涼著茶,將碟子推到他們面前:“第一、主宰一個國家的命脈的不是君主,而是錢糧、軍隊。沈裕門生故吏遍佈大滎,軍中便多有他的心腹舊部。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這些人又豈是一個十多歲黃口豎子的一道聖旨可以調動的?”

她下意識看了沈曦一眼,沈曦彷彿沒聽見這不敬之語,連眉頭也未皺一下。唐黛始覺此子果然不愧帝胄之後:“第二、師出無名。沈裕雖然獨斷專橫,但是他輔政以來,處處謹小慎微,軍國大事的處理總沒有讓人拿了短處去。對王上也未聞得有半點苛待之意。

王上若是為奸人所迫,則各路軍隊討伐,明正言順。王上若是與此類奸黨為伍,必落個迫害賢良的昏庸之名。壽王可也是實實在在的帝胄之後,且他母后太皇太后,當初那也是堂堂東宮皇后,反倒是先帝乃嬪妃所出。他若揮師殺來,王上負上不義之名,於天下人無恩無威,世人必將站在他那邊。”

一番話她說得不緊不慢,沈曦的額頭上卻已然見汗,只是他仍然低頭喝著茶,唐黛撿了個桂花糕喂唐果兒:“若真有那時……就算他弒君自立,留與史冊的,也不會有半點惡名。”

沈曦一直在喝茶,那垂首不語的神態,竟然也像極了沈裕,倒是唐果兒在她懷裡撒嬌:“孃親,那義父什麼時候回來啊?果兒都想死他了。”

唐黛將他抱住懷裡,微笑著安慰:“快了吧。你在宮裡凡事都要聽王上的話,切不可調皮搗蛋了。”

唐果兒在她懷裡拱了拱,悶聲道:“果兒知道啦,我一直都很聽話的。”

唐黛也無法與唐果兒久處,不一會吳公公已經在外催促了,唐黛隨即起身,而一直沉默的沈曦又問了一句:“你覺得叛黨如何才能成功呢?假設你是叛黨的話。”

唐黛也怔了一怔,這個孩子的神色裡,已經看不到多少同齡人的稚嫩,或許那宮闈真的加速著人的成長。她突然有些後悔將唐果兒送進來,儘管君王伴讀,是多少官家子弟擠破頭也想爭取的位置。

“我是叛黨沒有用,真正決定勝負的還在王上。”她將唐果兒放地上,幫他整著衣衫:“王上年幼,獨立執政怕不能服眾,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培養自己的心腹能臣。朝中老臣,多有不滿裕王專政者,可以拉攏。恩科進士、舉人,大多年輕熱血,可以施其以恩惠,甚至建立私交,逐漸地、安插到對自己最有利的職權部門。籠絡人心的事,完全可以跟壽王學習,至少他紅顏知己遍天下,卻依然每個女子都愛他。”

沈曦一直有很認真地在聽,到這一句話時他扯了嘴角,竟然是笑了一下。唐黛也在笑:“待時機成熟之後,慢慢拔除他的黨羽,再製造一個足以陷他於萬劫不復的由頭,王上登高一呼,則大事可成。但即便這時,王上也不能殺他。”

沈曦抬頭望她,滿是不解。唐黛替唐果兒將鞋帶繫了,又在他臉上擰了擰,方道:“他的王妃乃大月氏國主最寵愛的公主,何況他當權時受他恩惠的人不在少數,若是殺了他,難免影響大滎與大月氏的關係,也致使許多人心生不滿。過河拆橋之事,擱哪裡也不光彩。而反之,王上若留下了他,一則顯示王上心胸氣度、二則也能平撫人心。流於青史,又將是一段佳話。”

沈曦還是疑惑:“若是他東山再起,又當如何?”

唐黛便笑了:“也許真到了這天,就不必擔心這個問題了。一個真正的君王,腳踏天地、手握乾坤,又豈會擔心一個年老賦閒的壽王?”

沈曦微微點頭,半晌仍望著唐黛笑,他也不再隱瞞身份:“其實你剛才說的不全對,皇叔的紅顏知己……也不是個個都愛他的。”

吳公公再催,唐黛應了一聲,重與他說話:“在以前三國時代,曹操有個兒子叫曹衝,九歲稱象,聰穎非常,人皆交口稱讚。結果中途夭亡,年命甚短。”她離了唐果兒,在沈曦面前蹲下,神色鄭重:“真正的聰明,不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你聰明。韜光養晦、靜待時機,方能長久。”

她不知道這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是不是真能聽懂這席話,吳公公上前領了他們急急地離了茶樓,重返深宮去了。

果不出唐黛所料,半個月後,壽王僅帶六萬軍隊攻襲長安,叛黨令天子寫手書至各駐軍大營求援,領兵將領拒不救援。

三天後,長安內應開啟城門,御林軍、守城軍隊近半數不戰而降,叛黨頭領挾天子欲逃出長安,被內侍太監吳皚刺死,帝逃出,其黨羽被軍隊一舉收押。

一場政變,如同一個無聊的鬧劇。開始得轟轟烈烈,結束得乾淨利落。

唐黛重回浮雲小築,一切不變。只是三日後的長安菜市口,壽王兼監國沈裕親自監斬了八十七名叛黨,其中八名朝廷重臣。

沈曦亦有到場,八十七個人的血已經那麼多,在地勢低窪處匯成一汪血泊。那顏色太豔了,沈曦只覺得入目萬物皆染了這紅,地上的鮮血很快被清水衝去,而記憶中的紅色,卻生生乾涸,凝成紫黑的血塊。

次日夜,沈裕依舊來浮雲小築過夜,提及此事他還憤恨不已:“本王給了他半年時間,他就搞出了這麼個玩意兒!痴兒愚鈍至此,如何成大事!”

唐黛方悟——敢情這半年,不過是他對沈曦的一次演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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