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大象孤兒院(1 / 2)

小說:大象孤兒 作者:詩凡

“我們都欠著非洲一筆債,得把債還清才能去見上帝。”達芙妮坐在藤椅上,輕輕將茶杯放回托盤裡,對翰文和雪顥說。

藤椅已經泛黃,木頭茶几也很陳舊,個別地方的漆已經脫落。只有盛著紅茶的瓷杯仍然白亮,放在洗得乾乾淨淨的托盤上,透著英式的典雅。

達芙妮的住所沒有一點女爵士的氣派,不過是一幢建在半山腰的磚木平房。翰文和雪顥坐在門廊的茶几旁,聽達芙妮講述她漫長一生的傳奇經歷。剛才在徵得達芙妮的同意後,翰文在她對面用行動式三腳架支起了攝像機。他仍然不能決定做點什麼,但記者的職業素養告訴他,要儘可能地留下影像資料,以免用時方恨素材少。

從他們坐的地方,視線穿過房前的灌木叢,可以看見山下內羅畢國家公園那片遼闊的草原。剛才那隊小象正在房前不遠處的泥塘裡玩耍。大象沒有汗腺,所以喜歡把泥水塗在身上防曬降溫。有的小象相互噴水,還在泥塘裡四腳朝天滾來滾去,引得周圍的遊客爆發出陣陣笑聲。

如果按出生地算,達芙妮其實是非洲人而非英國人。她出生在肯亞,祖先是來自南非的英國後裔。她這一輩子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肯亞的草原上,成年後才以遊客的身份去過英國,對高樓大廈、雙層巴士、地下鐵的倫敦遠不如對雜草叢生、野生動物出沒的非洲草原熟悉。

達芙妮說她的父親曾經親手殺死過許多野生動物。那是在二戰時期,為了給在埃及等地同德國法西斯作戰的英軍士兵提供充足的肉食,英國駐肯亞殖民當局僱用了許多白人獵手和農場主去草原上獵殺野生動物。

小時候,她和媽媽一起去過她父親建在乞力馬扎羅山下的營地。她父親帶著當地人在原野上追逐斑馬、角馬、羚羊等野生動物,用步槍、弓箭把它們擊倒,剝開皮,割下肉,抹上鹽,掛在繩子上風乾,再裝在麻袋裡運到前線去。

“我父親並不願去獵殺那些野生動物,但他覺得由他去做這件事要比其他人更好,而且也能賺點錢補貼歉收的農場,就報名了。他會有選擇性地捕獵,放過那些母的、小的和帶頭的野生動物,以確保種群能夠繼續繁衍。”

有一次,當地人用弓箭射殺了一頭斑馬,才發覺它快要生產了。她父親把剛從胎衣裡剝出來的小斑馬帶回了家,達芙妮和媽媽費盡了功夫,居然用牛奶和煮熟的玉米粒把它養活了。小斑馬每天早上都會在帳篷外等著她起床。可是,幾個月後,活蹦亂跳的小斑馬消失在了帳篷後面的叢林中,再也沒有回來。

“這就是撫養野生動物的不可承受之重。它們終將離開,而你卻像對待自己的兒女一樣,一輩子都為它們牽腸掛肚、憂心忡忡。”

跟著第一任丈夫比爾去察沃國家公園生活的達芙妮卻愛上了公園的巡邏隊長大衛。跟比爾和平分手後,又過了兩年,達芙妮才等到了大衛的求婚。從此,兩個熱愛大自然的人把一生奉獻給了大象、犀牛等生活在非洲草原上的野生動物。

達芙妮和大衛在偏僻的察沃國家公園居住時,養過各種各樣的野生動物孤兒,包括羚羊、貓鼬、犀牛、斑馬、野豬、水牛、麝貓、織巢鳥、鴕鳥、孔雀等等。這些動物孤兒的來路五花八門,或者是大衛在公園巡邏時發現的,或者是當地人抱來的,還有一匹斑馬跟在一輛塗著斑馬紋的旅遊車後面跑了好幾公里,遊客只好把它抱上車,送到他們家門口。

令遊客驚奇萬分的是,這些品種截然不同的動物不僅和諧地生活在一起,而且組成混合獸群在草原上大搖大擺地逛來逛去。當然,沒有獅子或豹子等食肉動物,彼此不會把對方當成美味的午餐。

“大衛在察沃公園巡邏時會遇上在盜獵者殺死的母象旁嗷嗷待哺的小象,好心的當地人也會把在野外發現的小象送到我們家。壽命長達七十歲的大象除了不會寫字、開車和製造精密的工具以外,在很多方面都和我們人類一模一樣。母象十三、十四歲時性成熟,懷胎二十二個月才能生下一頭幼象。頭兩年,幼象只吃母乳,之後一邊吃奶,一邊吃青草和樹葉。四歲時,小象完全斷奶,然後和母象一起生活到十歲,才能獨立生活。”

雪顥和翰文沒有插話,全神貫注地聽達芙妮講述她和非洲大象的不解情緣。

“我們養大了幾隻兩歲以上的小象,因為我們可以餵它們青草和樹葉,活下來的機率很大。但在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無法養活初生的幼象,因為兩歲以下的幼象只吃母乳。我們試過餵它們牛奶或是人類嬰兒吃的配方奶粉。由於幼象無法耐受牛奶中的脂肪,一喝下去就會出現嚴重的拉稀症狀。最後,我們只能餵它們清水和葡萄糖,可這遠遠不夠。幼象的身體由於缺乏營養一天一天消瘦下去,直到再也站不起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看著一頭頭幼象送到我們家,又逐一死在我們面前,我們的心裡都是一片無望的灰暗。”

“有時,你不得不相信命運。”達芙妮藍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對人生的質疑,“也許上帝讓我出生在非洲就是派我來照顧那些孤苦無依的大象孤兒的。就在我們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時,一位英國來的女遊客給了我們一種配方表,其中含有椰子油。據她說,椰子油和大象乳汁中的脂肪最為相似。我用這個配方調了奶粉給一頭出生剛剛三週的幼象喝,居然把它救活了。”

“後來那頭幼象呢?”翰文忍不住問。雖然那是好幾十年前的事,可大象是一種很長壽的動物,如果沒有盜獵者的追殺,也許第一頭被人類養活的非洲幼象至今還在大草原上自由自在地生活呢。

“在我們精心照料下,幼象慢慢長大了。我就像照顧自己的孩子一樣日夜不離,幼象也把我視為它的媽媽,對我產生了特殊的依賴感情,幾個小時聞不到我的氣味就會發脾氣。正是這點讓我們最終失去了它。”六個月後,幼象已經能夠在院子追著其他動物玩耍了。達芙妮和大衛去南非參加女兒的婚禮,幼象卻突然腹瀉,而且由於“媽媽”不在身邊,它思念過度,病情日益嚴重,等他們趕回家中,它已經站不起來了。

“它的頭偎在我腿上,嘴裡發出一聲細細的嘆息,身體漸漸軟了下去。我抱著它,就像失去了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號啕大哭。我們把它埋葬在那一長列幼象墳墓旁,很久都不能走出失去它的陰影。我甚至發誓再也不撫養過於幼小的小象。即使把它們養大,終有一天它們也會迴歸荒野,而我們則會一輩子生活在對它們的思念和擔憂之中。”

達芙妮說,小象在十多歲時會離開他們家,去野外生活,剛開始會離去幾天,然後是幾個月,最後是幾年都不見蹤影。不過,大象是一種記憶力很好也很重感情的動物。即使很多年過去,他們在野外遇見撫養過的大象,它們還會走過來打招呼,用鼻子跟他們握手,有時會溫柔地陪著他們在草原上行走。最開心的是一天早晨,她和大衛起床後看見房前的草地上站著兩頭大象和一頭小象寶寶。當他們走過去時,母象和小象寶寶跑進樹林裡躲了起來,公象卻站在原地向他們伸出了長長的鼻子。原來,這頭公象是薩姆遜,幾年前由他們養大的。今天帶著妻子和孩子回來看他們來了,可從未見過人的野生母象和小象寶寶卻不習慣這個場面,一看見他們走近就嚇得逃走了。

對野生動物的熱愛戰勝了終有一天會失去它們的恐懼。大衛和達芙妮繼續以百分之百的熱情在遠離城市的察沃國家公園裡保護大象和其他野生動物不受人類的侵擾。

即使在肯亞獨立初期大部分白人爭先恐後離開肯亞的艱難時刻,他們也沒有想過要移居去南非或是英國。非洲的草原就是他們的家,在原野上自由賓士的各種野生動物都是他們的家庭成員。如果他們離開了,它們又該怎麼辦呢?

獨立後的肯亞政府允許大衛這個白人繼續擔任察沃國家公園巡邏隊長,實際上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大衛從能征善戰、忠誠勇敢的馬賽族人中招收了很多戰士,組建了一隻強有力的巡邏隊。他還用有限的預算購買了二手越野車和陳舊的小型螺旋槳飛機,四處抓捕盜獵分子。大象和其他野生動物的數量都在穩步回升,但盜獵分子仍是層出不窮,讓他很是頭疼。

在歐洲殖民者到來之前,非洲的大象一直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廣袤的草原上,在母象的帶領下從南到北、從東到西自由遷徙,隨著季節的變化移居不同的草場。非洲人並沒有像亞洲的印度、泰國一樣把大象馴化為運輸、戰鬥的工具。非洲的公象和母象都擁有長長的象牙,但在非洲人看來,這不過是這種龐然大物身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與人類沒有絲毫關係。

是喜愛藝術和裝飾的文明人給非洲的大象帶來了災難。成群成群的大象被屠殺,象牙被一船船運往歐洲、美國還有遠東。王子公主、貴族富人、演藝明星以及知名作家如海明威等人都以在非洲獵殺大象、獅子、豹子為樂,還把這些故事堂而皇之地寫進書裡,拍成電影。

殖民者撤退後,獵殺大象的惡習並沒有隨風而逝。盜獵團伙越來越多,渴望改變貧困命運的部落青年、當地的腐敗官員、國際犯罪團伙都加入了這個罪惡的行當。他們有的帶著自動步槍、弓箭開著越野車在原野上追殺大象,有的挖下巨大的陷阱、埋下捕獸夾等著大象路過,還有的甚至駕著直升機,在空中用狙擊步槍朝著大象的頭部開槍。通常大象不會立即死去,而是會掙扎很久,甚至會帶著滿身彈孔行走上百公里。盜獵分子會一直跟在後面,等大象倒下後才瘋狂撲上去,砍開大象的頭顱,連根拔出象牙,裝在卡車上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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