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o章 想從此消失在這世上
一瞬間，空氣凝固了，就像按了暫停鍵一般，這層樓裡聽不到任何聲音。
喬星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她下意識的往秦策身邊靠了靠，總感覺下一秒就會有戰火爆。
莉莉死死盯著門口的婦人，臉上剎那間血色褪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慘白。
她像是被點了穴一樣，整個人呆愣在原地，久久沒有緩過神來。
“麗麗啊……”婦人緊張侷促地喊了一聲，打破了這道沉默。
莉莉的瞳孔終於了有了焦距，她機械般的轉頭看向王燁，王燁臉上還掛著笑容，好似在向她邀功一樣。
“你什麼意思？”莉莉啞著嗓子開口，聲音有些顫抖，像是壓抑著什麼情緒一樣。
王燁笑的天真，他指了指門口的婦人，“你不認識啦？這可是你媽媽啊？”
“我還不瞎！”莉莉陡然拔高音量，震得王燁嘴角笑容凝固，他呆呆的看著莉莉。
“你…幹什麼啊？”
莉莉情緒逐漸有些失控，她反手指著婦人，“誰讓你自作主張把她帶過來的？！你經過我同意了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這樣做特別偉大？是不是覺得我會對你感激涕零？”
“不是啊，我就是……”
王燁話還沒說完，莉莉便再次打斷他，“你是什麼啊！你什麼都不是，你裝什麼深情，你以為把她接過來我就會感謝你嗎？你真是自作多情！你對你媽怎麼就沒這麼上心？”
王燁聽見這話也有些生氣了，他強忍怒氣道：“你吼什麼啊？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是你媽，你親媽！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的親媽？”
“親媽又怎麼樣？那也和你沒關係，誰允許你把她接過來的？你這麼孝順， 那你自己認她當媽好了！”
王燁整個人都傻了，他以為，莉莉雖然抗拒回家，但至少對自己的媽多少還是有感情在的，哪怕再不喜歡，也不會直接當著老人家的面在這裡瘋。
現在的莉莉面紅耳赤，整個人都處於癲狂狀態，就像是被人踩著尾巴的貓一樣，她拼了命的亮出利爪，凶神惡煞的模樣，企圖掙脫身上的桎梏。
“莉莉，你為什麼會這樣？”王燁難以置信的看著莉莉，“她是你媽媽啊，你現在能站在這裡，全都是她買雞蛋賣玉米，一點點偷偷攢下來的錢送你去讀書，你上這麼多年的學，就學會了六親不認嗎？”
莉莉笑了，只不過她的笑是為了掩飾眼中的淚光。
“我六親不認？從小到大，他們有在乎過我嗎？有把我當成女兒過嗎？我站在這裡，那是因我自己爭氣，我自己努力，她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如果當初我沒考上重點高中，你覺得靠她那賣雞蛋的幾個錢，我能站在這裡嗎？”
“我初中，高中，所有的學費，全都是靠的助學金和獎學金，她那點錢，還不夠給胡俊買一個玩具的！”
“笑死了，一句親媽就想綁架我，他們對胡俊那麼好，怎麼還來找我啊？他們不是應該在胡俊的大別墅裡享福嗎？”
王燁被莉莉堵得啞口無言，他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看了看那頭愧疚自責的婦人，早知道，就不這麼草率的把莉莉的帶過來了。
這一個舉動，他傷害了兩個人。
婦人叫周蘭，她是個地道的農村婦女，小時候和麗麗一樣，家裡五六個孩子，養不起那麼多，女孩子都是沒有機會讀書的。
她大字不識一個，因為小時候幹活傷了腿，腿腳不好，年過25都嫁不出去。
後來遇到了胡麻子，胡麻子坐過牢，討不到老婆，一個嫁不出去，一個娶不到媳婦，就這麼被兩家人湊成一對。
周蘭雖然聽不懂莉莉的話，但也能從語氣中聽出大半來。
她顫顫巍巍地走到莉莉面前，卑微地仰著頭，望著莉莉，哽咽道：“麗麗啊，是媽沒得出息，對不起你了。”
“媽認不得字，也賺不來錢，聽了你爸一輩子的話，我曉得女娃子不認識字要吃虧的，媽也不想讓你走我的老路，我也想讓你讀書，可媽沒得本事啊……”
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哭著喊出來的，喊出她這麼多年的辛酸與無奈。
她幾乎是用盡自己所有的辦法，想讓莉莉去讀書，她不是沒有努力過，她已經拼盡全力了啊。
莉莉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她轉過頭，不去看周蘭的臉，胸口劇烈起伏著，哭的不能自已。
她看到秦策面無表情的臉，那種難堪、羞恥、無地自容，全都一擁而上，她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想從此消失在這世上。
莉莉就這麼站在這裡，她那些光鮮亮麗的外衣，就這麼被王燁硬生生的掀開了，把她最不堪，最醜陋，最見不得人的一面暴露在陽光底下。
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小時候在山裡那樣艱苦不甘的日子，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灰暗過。
此刻她整個世界都是灰暗的，過去的種種，都像是天神降下的懲罰，像照妖鏡一樣，讓她的狼狽無處遁形。
場面僵持住了，王燁不知道從何突破，他求助似的看向喬星。
喬星扯了扯嘴角，她走到莉莉面前，開口說道：“莉莉，這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至少，你母親心裡一直牽掛著你，她有她的無奈，她也曾想盡辦法讓你走出那個地方。”
“你們之間有割不斷的血脈親情，不是你不回去，不認她，你的過去就不存在了，它會一直在，在你的心底最深處，一輩子纏繞著你，你永遠都無法真正的做你自己。”
“你現在所做的一切，改變不了你的過去，只會讓你越走越遠，讓你變得越來越虛偽，活的越來越累。”
莉莉冷眼盯著喬星，她冷笑道：“你懂什麼？你經歷過我的人生嗎？你們這些人，永遠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們只會站在聖人的角度來指責別人，你有什麼資格來教育我？”
“你又怎麼知道我沒經歷過？是，我可能沒有你年幼時過的那麼辛苦，但我被父母拋棄的時候，也不會你比好受多少？”
“但起碼，我敢面對自己的過去，我也願意接受自己的過去，如果我媽能這麼對我，我拼了命也要出人頭地帶她過上好日子，逃離那個困住她一輩子的地方，而不是怨恨她沒出息，對她不聞不問，甚至與她斷絕關係。”